紧走慢走,闰六月十八的傍晚,郝天民一行人走到了青莲场。
随行的一个年青后生对郝天民说道:“老当家,今晚就住这儿吧?明儿后晌就能到中坝场,就到家了。”
郝天民答道:“行,今晚就住这儿。明儿早点动身,走快一点,晌午就能到中坝场,你们就可以回家歇歇了。”
那后生又问道:“老当家,我们是去西头廖掌柜那里住,还是号个栈房?”
“不去廖掌柜那里了,就号个栈房吧!”
郝天民在各县的香堂下还设有“柜”,是安排在比较大的场镇上基层组织和眼线,头领就叫做掌柜。这一路上,他既没到香堂歇脚,也没到柜上歇脚,他一是怕这些香堂或柜上把动静弄大了,走漏了消息;二是觉得已经传令让各香堂暗中准备起事,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多,自己没必要给属下添麻烦。所以他今晚也就不想去廖掌柜那里住了。
那后生听了老当家的吩咐,就近一家客栈号了三间上房,郝天民一行就在客栈住了。
他们要了一桌饭吃了,就回房安歇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郝天民一行人就上路了,晌午刚过,郝天民一行人就回到了中坝场郝氏染坊。
郝天民从大门进了染坊。他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罗天佑的声音:
“山上山下合起来有八百多人,快枪才只有几十杆,鸟枪火铳也不到两百杆,就是大刀、弓箭、梭标全用上,也不够这么多人使,你们说怎么搞,总不能让人赤手空拳地上阵吧?”
接着是王天成的声音:“其他各堂口和撤到李家场的人加起来,怕有三千多人呢,手中的家伙就更少得可怜了,做这事,人手少了不成,人手多了没家伙也不成啊。天德老哥,你说这咋搞?”
曾天德不知再想什么,这两个说得这么起劲,郝天民就没听见曾天德的声音。
因为没听见曾天德的声音,郝天民就从门外跨了进来。他突然说道:“你们也太大意了吧,门口连个把风的都没得,你们就说得这么热闹?”
听到声音,三人才吃惊地抬起头来,才看清是郝天民,就齐声说道:“大哥,你回来了?”
“我们是大意了点,现在这场上都没得官府的人了,因为保路的事闹得凶,官府把人都收回城里去了,所以我们都没上心。”曾天德又解释道。
“没上心!要是摸进来个探子,你们看出不出事?”郝天民一边说一边走到座位上坐下来,“天佑,你去安个人在大门里边,再喊个人站在这门口。再进来我们一起议一下你们刚说的事儿。”
“大哥,大伙都在为这有人没家伙犯愁啊!”王天成说道。
郝天民没有接王天成的话,而问起了自己的小儿子郝云峰。
“云峰还没从山上下来?他把人练得咋样了?”
“云峰说过他今天下来,这阵可能在路上吧。”曾天德应了一声,就又低头沉思。
郝天民知道他的这位军师的脾性,事情没想周全就不会开口说话,他也就没有再问什么,也在心里盘算他们刚说到的那个事儿。
王天成见他们都不说话,也就没再出声。
过了一小会儿,门外天井里传来了说话声。
“天佑叔,我爹回来了?”
“刚进屋。”
“那你不在屋里和他们说话?”
“他让我到门口安两个人。”
“哦。要商量事儿?”
“那是肯定的。”
说着话,两人就走到了堂屋门口。从门口看进去,这也是一间不小的厅堂,摆设跟成都的那间堂屋几乎一样,正面墙壁上也是一个神龛,也只在正中有一块“天地君亲师”的神位。神龛下也是一张供案,供案的两边各放了一张大木椅。只是两边各摆了八张椅子,而不是五张。
两人进了门,郝云峰几大步走到郝天民面前,跪下给郝天民行礼,然后抬起头说道:“爹,你刚回来,不先歇会儿?”
“起来吧,事儿又多又急,哪里还有时间歇歇?去挨你天佑叔下首坐了,我们好说事儿。”郝天民慈爱地看着这个小儿子,吩咐道。
“是。”郝云峰应了一声,又叩了个头才站起来。
郝天民看儿子去坐下了,就开口说道:“现在就议事儿,我先把总部开会的情况给你们说说,然后再说我们自己的事儿。”
郝天民用了大半个时辰把罗泉井会议的情况和总部的布置给大家详细地说了一遍。
歇了一会儿,郝天民接着说道:“我和闻捷生、赵国成商量过了,我们起事的时候打出的旗号是‘保路同志军北路第一标’,其他大堂口就是第二标、第三标到第七标。虽说我是北路大统领,但我想,我也不一定指挥得了别人,所以还是主要指挥我们自己这第一标,我就任这个标领,天德为副。人马分成前、后、左、右、中五个营,各位兄弟和各堂口的龙头分任营佐和副营佐。怎么分?我心里已有点儿谱谱,但要看你们在山上训练的人手和这边准备的家伙,天德你就说说吧?”
曾天德欠了欠身,说道:“大哥,这边和各香堂的情况,跟前次说的差不多,云峰侄儿训练的人手比前一段要强得多了。李家场的情况要等天禄到了才晓得。”
“天禄还要好久才能到?”郝天明问道。
曾天德回道:“他昨天到的石马场,可能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郝天民想了一下,说道:“那好,我们先歇一下,等天禄到了再议!”
郝天民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吴天禄的声音:“大哥,不用歇了,现在就议,议完再歇!”
曾天德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天禄,你来得真快呀,要不要先歇一下?”
“不歇了,我已经在门口歇了一阵了!大哥,就先议大事吧!”
郝天民见天禄不肯歇,就说道:“好!天禄,你就先说说李家场那边的情况吧!”
这时,郝云峰已给他天禄叔端了一杯茶过来,天禄接过来大大地喝了一口,用手抹了一下嘴巴,说道:“李家场那边现在收拢的人有成都撤过来的,也有新都香堂的,合起来有六百一十二人,有五十三条快枪,一千七百四十发子弹,火铳七十一杆,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一把大刀片。现在就是缺钱粮,现有的存粮顶天能对付半个月。如果动手早,还能勉强对付,晚了,就真的很恼火哦!”
“什么时候动手,要等总部秦总指挥的命令!我们现在只能把自己的事布置好,下面就听我的安排。”
听郝天民说安排大事,曾天德等都坐直了身子,都抬头看着郝天民。
郝天民说道:“我们总的人手有四千三百人,老营和各香堂一共留三百人守盘子,其余四千人都到李家场一带集齐。人手集齐后,组成前、后、左、右、中五个营。天佑带前营,‘仁’字香堂堂主为副;天禄带后营,‘义’字香堂堂主为副;天成带左营,‘礼’字香堂堂主为副;天福带右营,‘智’字香堂堂主为副;天德带中营,‘信’字香堂堂主为副。各营八百人,除火器外,兵器自带。”
“大哥,火器咋安排?”曾天德问道。
郝天民说道:“到成都后,前营要首先攻城,三十二人的炮队归前营;一百四十四杆快枪,给前营四十杆,剩下的一百零四杆,留四杆给老营,用一百杆组成一个快枪队,归中营统领,用来支援各营,就让云山做这个队领;四百二十五杆火铳,每营一百,多的二十五杆给前营。各营要按兵器的不同,把人马分成火器队、弓箭队、大刀队、长矛队和哨棒队,每队都要安排好队领,负责统领。大致就是这样,你们看如何?”
曾天德等都说道:“这样很好,我们没意见。”
见郝天民安排完了出兵的大事,曾天德又问道:“大哥,这老营留那个来守?”
郝天民说道:“老营就由云峰带着云飞、云鹏、云彪、云豹和天禄家的云雷守。”
罗天佑一听就站起来说道:“大哥,我家云豹得和我一起走,我在前营也好多个商量的人。就叫我弟家的云泽留下吧?”
云豹是罗天佑的独子,在郝家山的云字辈兄弟中也是个文武全才,跟郝家的老四云峰比得起肩,是郝家山下一辈人的军师之选,所以,郝天民怕这次起事有什么闪失,就不想让他随同下山。
郝天民看了罗天佑一眼,说道:“天佑,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就不要争了。”
罗天佑还是不同意,他说:“大哥,你知道,在兄弟当中,我只是个使力的,你现在叫我带前营,没个商量的人行不行?大哥,你的心意兄弟领了,但一定得让云豹和我在一起!”
曾天德等也劝天佑让云豹就留守老营,但罗天佑就是不同意,最后,郝天民只好说道:“天佑,你一定要这样,你就带上云豹,但你不能让云豹有半点闪失!”
罗天佑答应道:“大哥,这个,我晓得。”
郝天民端起案桌上的茶水喝了两口,接着说道:“云峰,你就带你这几个兄弟留守郝家山、中坝场老营,除那一百多不能上阵的人外,再给你留一百五十四人,我只带七百人走,留快枪六杆,火铳十杆,硬弓十张,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天德,天成,天佑,天禄,你们没别的想法吧?”
“没得!”
郝天民就又看了几个兄弟一眼,说道:“大哥这么安排,也就是想给郝家山上各姓留根苗苗,晓得么?”
“晓得!”几个老兄弟一齐答道。
郝天民接着说道:“今天是闰六月十九,给出征的兄弟五天时间,安顿好家里边的老老小小,把筹集到的粮食分一些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做成干粮,二十五全到山上会齐,从二十六开始,按分的小队,由队领带着分拨潜往李家场,但不能大队行走,要三人一堆五人一伙,装扮成送货的、赶场的、走亲戚的,等等,把兵器都藏好,甚至昼伏夜行,到七月初五,全部在李家场取齐,等待总部下令,我们就攻向成都。”
郝天民作完总的部署后,说道:“这事儿总的就这样了,大伙说一下,还有些什么事要筹措。”
曾天德说道:“大哥,我们有四千人,人手也不算少,但我们还差兵器近千件。这上阵就得有兵器,还差这么多,这事咋整?”
“这些天,我就为这事儿犯愁呢,想得脑壳都痛了也没想出办法。”王天成摇着头说。
“要不就有家伙的去,没家伙的留下,等搞到家伙了再上。”罗天佑插了一句。
郝天民没有说话,他觉得最恼火的就是这件事儿了。
看大家都拿不出主意,郝云峰就开口了,他说:“爹,几位叔叔,我倒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郝天民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爹,你几个叔都没想出办法,你有啥子办法?”
曾天德接过话说道:“大哥,你就让云峰侄儿说说,兴许还真是个好办法呢!这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行,云峰你就说说。”郝天民也就同意了。其实,他心里也看好他这个小儿子,但他又不太想让这个小儿子抢了大儿子云山的风头。
郝云峰说道:“爹,几位叔叔,我是这样想的,成不成,你们拿主意。”郝云峰从容说道,“从这些年朝廷和洋鬼子打仗的情形看,火器优于长矛、大刀、弓箭,但火器只利于远战,近战肉搏还是长矛大刀占上风,而川中清军配属的火器虽多,但打仗还是靠近战肉搏,我们的火器更少,更要靠近战肉搏取胜,马上赶造大刀片也不现实,因为铁和钢都很难弄到,特别是钢,没有钢的大刀片还不如烧火棍,所以我就想,我们就地取材,用竹子和麻绳做一些弓,虽然劲道和准头差点,但也能用,再准备一些斑竹杆和杂木棒,斑竹杆细的一头砍成斜尖口,就可以当矛使,虽然比不得铁矛,但在近战肉搏时,它可以占长的优势,杂木棒既结实又有份量,就是武松用的哨棒,连老虎都打得死,何况是人?我在山上都弄了一些,只是还不够,我们可以抓紧再弄一些。你们看,这行不行?”
几个本已听得不住点头,现在听他一问,曾天德马上接口说道:“妙!就是这个办法!这人老了,就想不到了,我这几天头都快想破了,就忘了当年戚大将军打倭寇就是用毛竹作兵器的,我们这里没毛竹,但斑竹却有的是。好,这个办法好!”
王、罗二人也一连声地称赞:“好!云峰侄儿的这个办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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