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龙鸣剑就去了成都。
他找了一个客栈住下,就满成都寻找同盟会先期回川的人,找了两天,终于找到刘长叔。
刘长叔跟他一见面,就问道:“顾三,我听说你回国就去了云南,咋又回成都来了呢?”
龙鸣剑答道:“在云南呆了半年多,人生地不熟啊,啥事儿都干不成,我就想,还是回川,本地人,言语上没隔阂,也许还能联络点人,就能干点事儿了。”
“你想干点什么事儿呢?”
“我想多找几个人,先搞个啥子正经事儿,给自己弄个身份,总住客栈,就啥子事儿都别干了!你们哪几个在成都?”
“有朱国琛,杨允公,曹笃。”
“你能不能把他们找来?”
“咋不能?曹笃跟杨允公就在一处,走,我们去他们那里!”
“好!”
这天,四人就聚在杨允公的住处。
龙鸣剑就把自己回川的想法给他们说了,也说了在罗泉井结识秦载赓等人的情况。末了,他说道:“我大哥给我的那个主意,我觉得还真是个办法,如果能把川省哥老会各大堂口拢到同盟会下,我想,我们也许还真能有番作为呢,你们觉得呢?”
杨允公道:“想不到啊,这秦载赓,不就是个袍哥大爷,竟然有这样的见地,这是个好办法,我赞成按他说的搞!”
刘长叔也说道:“我赞成!”
曹笃也点了点头。
龙鸣剑又问道:“你们看,我可以弄个啥子合法身份?”
曹笃道:“顾三,你去东洋学的是法科,我们三个也是学的法科,我们干脆搞个律师事务所!”
杨允公道:“这个不行!你想,在这大清朝打官司,有几个要请律师的?干这个,我们在这里根本混不下去。”
刘长叔道:“这样吧!我们都是学法科的,现在最容易搞,而且在官府也好申请备案的,就是办学堂,干脆,我们就办个法科学堂吧!”
龙鸣剑说道:“这主意要得!现在那么多人鼓吹立宪,这立宪,就得人们懂法,办这个学堂,可以吸引士绅子弟,也就办得来了!只是这办学堂得一大笔经费呀!”
杨允公道:“成都的立宪党有不少的有钱人,办这个学堂,拉他们入股,应该不难!”
刘长叔也说道:“他们中间也有些学过法科的,还可以聘来讲课。”
曹笃道:“总督赵尔巽也算开明,找他申请备案也不会太困难。”
龙鸣剑听他们说了这么多便利,就说道:“好!我们就办个法政专科学堂!这个说干就干,我们先拟个章程出来,然后分头去整,争取让学堂早点开张。”
四人就开始拟定章程。
曹笃道:“顾三,搞这个学堂,就是要让你有个正式的身份,干脆你就做学堂的总办吧!”
龙鸣剑道:“这不太合适吧?”
杨允公道:“这有啥子不合适!我们几个现在都有正式身份,就你没得,就是老曹说的,搞这学堂,就是给你搞个正式身份,你就不要推了!”
刘长叔也点了点头,说道:“你做总办,我们做董事,再兼个协理,不就行了!”
龙鸣剑也就没有再推,说道:“那好吧!”
第二天,他们就分头行动,忙活了个把月,就在成都四圣祠开办起了四川法政专科学堂,也就建立起了这个同盟会在成都的秘密机关。
龙鸣剑出任法政专科学堂的总办,在成都也就有了合法的公开身份。
后来满清朝廷为了对抗革命,也为了安抚立宪人士,宣布五年立宪,让各省先成立谘议局,龙鸣剑又当选了四川省谘议局议员。这样他在成都就有了一个完全的合法身份,并成了四川省的社会名流。
从这以后,龙鸣剑去罗泉井的次数也就多了。
他经常去找秦载赓商量与各地大堂口联络的事情,有时还要参与秦载赓文明公的一些堂会,给文明公下面各香堂的堂主灌输革命的思想。
他每次去罗泉井都会见到秦舒月,如果是堂口商议大事的时候,秦舒月姑嫂都会在场。
龙鸣剑觉得奇怪,就问秦载赓:“大哥,你咋让嫂子和妹子也加进来呢?”
“她们是八姐和九妹呀!”
“啥子八姐九妹?”
“四弟,你不晓得?我们袍哥堂口,敬关圣也敬杨家将啊!”
“原来是这样哦!大哥不说,兄弟还真不晓得呢!”
秦载赓又说道:“兄弟,你不要以为我这妹子只是人长得漂亮,她还有一身好武艺,使枪也是百发百中呢!你这嫂子也是一身武艺,女中豪杰呢!”
“大哥,你不说,兄弟还真看不出啊!”
秦载赓家是罗泉井的大户,但他家人丁稀疏,他这一代就兄妹两人,秦舒月是秦载赓的幺妹。他们父母去世的时候,舒月才十岁,是由秦载赓这个比她大了十几岁的大哥带大的。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生就了像大哥秦载赓一样的豪爽性格。长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大哥就张罗着给她找婆家,她就大大方方地给大哥说,要就不找,要找就要找一个像大哥一样的英雄。所以每当家里来了大哥的年青的江湖朋友,她都要找机会瞧瞧,从他的言谈举止上判断他是不是自己心仪的英豪。家里来过不少年青英豪,她却一直芳心未许。直到龙鸣剑的出现,她才觉得找到了心仪的英雄。
秦舒月跟哥哥秦载赓一样,豪爽大方,龙鸣剑每次到罗泉井来,她都会主动地接近他,问他一些关于革命的事儿。
“龙哥,你给我们讲的革命,除了推翻满清朝廷,建立民国政府,平均地权,还有些什么呢?”
“妹子啊,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呢!比如,在我们这个国家,千百年来,都是讲男尊女卑,男人们有社会地位,享有各种特权,女人们就被禁锢在家里,要遵从三从四德,不允许参与社会管理,只能服服帖帖地做男人的奴隶,我们的革命,就主张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
“妹子,人们常说,男主外,女主内,这就是男女不平等,就是不让女人享有社会权力,不让女人接触政治。革命,就是要改变它,男人外出求学,女人也外出求学;男人有社会职业,女人也有社会职业;女人做家务,男人也做家务。反正就是男人可以做啥子,女人也能做啥子。”
“龙哥,你不反对妹子跟你们一起革命吧?”
“当然不反对!妹子,你听说过秋瑾没有?”
“没有!”
“她就是我们革命党里边的女中豪杰。”
“龙哥,以后有机会,你给我引见引见。”
“唉,妹子,龙哥没法儿给你引见了。”
“为啥?”
“她已经牺牲几年了!”
“她牺牲了?”
“她是光复会的人,徐锡林上安庆起事,她就在绍兴响应,结果徐锡林在安庆牺牲了,她在绍兴给官府抓住了,就在绍兴被杀害了。”
“妹子也要做个她那样的女中豪杰!”
“妹子,你有一身好武艺,本来就是女中豪杰嘛!”
“妹子要做革命党的女中豪杰!”
“妹子,你肯定能成为革命党的女中豪杰!”
“龙哥,你说妹子能成为革命党的女中豪杰,那你就带妹子去革命吧!”
“你现在就在革命呀!”
“你带妹子去成都,让妹子跟你们一起革命!”
“现在不行,等以后吧!”
“龙哥,你说话可得算数!”
“算数,算数!”
……
时间长了,见面的次数多了,两人也就很熟了。
去年年底,龙鸣剑又去了一次罗泉井。
他与秦载赓商量了联络各大堂口的事情,就走出堂屋,想在院子里活动洗筋骨。站到院里,才发现秦舒月已备了马在院里等他。
舒月见他从堂屋出来,就喊他道:“龙哥,妹子带你去外边骑骑马吧!”
“要得!”因为要第二天才回成都,龙鸣剑就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上马出了罗泉井,就向西南方向奔跑起来,跑出了七八里地。他们在长满树木的小山中奔驰,龙鸣剑的心境愉悦而轻松。
跑到一片长着茂密的树木的小山前,秦舒月拨过马头,进了树林,龙鸣剑也跟了进去。
在树林的深处,龙鸣剑看到了一片宽敞的空地,空地边还搭了一些简陋的茅屋。他问道:“妹子,这是啥子地方?”
“龙哥,这是我们的演兵场。”
“你们经常来这里练兵?”
“一年要来几次!这兵得练,不然真要上阵,就没法儿打仗了!”
“妹子说得对!”
这时,舒月已经下马,又从马背上取下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龙鸣剑一边下马,一边问道:“你拿的是啥子?”
“枪!”
“快枪?”
“快枪!”
“在这里放枪,不会被人听到?”
“不会!周围四五里都没人家。”
“妹子,我听大哥说,你枪法了得?”
“你不信?”
“我信,就是想见识见识。”
“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你说打啥子?”
龙鸣剑向四周看了看,看见左手面,大约一百步左右,一棵老松的枝丫上挂着一个硕大的松果,他就指了指那松果,说道:“就打那个!”
“好!”舒月答应着,已把枪从包裹里取了出来,是一支九成新的汉阳造。她左手提着枪托,右手麻利地拉了枪栓,然后把枪交到右手,右手向上一抬,也没见她举枪瞄准,就听“呯”的一声枪响。
龙鸣剑看时,那个硕大的松果正碎裂四散。
龙鸣剑马上赞道:“妹子,好枪法!”
听到龙鸣剑的称赞,秦舒月笑道:“这算啥子!龙哥,你看我打天上飞鸟!”
这时正好有因枪声惊起的小鸟飞过头顶,舒月一拉枪栓,左手一抬,又是“呯”的一声,一只小鸟从空中坠落下来,空中飘散着片片碎羽……
“好枪法!”龙鸣剑又由衷地赞道。
龙鸣剑在东洋留学时也练过射击,百步外的固定靶,他也能打出十环,却从来没见过舒月这样的枪法,他此时,除了佩服,惊叹,就只剩自愧不如了。
“龙哥,你也来两枪!”
“好吧!妹子,哥可没你那么好的枪法哟!”
龙鸣剑习惯用短枪,用这汉阳造步枪,他还是第一回。他从舒月手里接过枪,他朝前面看了看,看见百步外,茅屋的柱子上挂有一只草鞋,就指了指那只草鞋,对舒月说道:“妹子,我就把那草鞋打下来吧!”
他说完,就抬起枪,拉了枪栓,又瞄了瞄,枪响了,那草鞋也应声从柱子上掉了下来。
舒月也赞道:“好枪法!龙哥,你也身手不凡啊!”
“差妹子远啰!打这固定的还行,要叫我打天上的飞鸟,就打不下来了!”
他说完,舒月却没吱声。他觉得奇怪,才回头看舒月。这回头,让他心里一惊——
舒月正深情地看着他。
秦舒月跟哥嫂说过,她只嫁给她心中的英雄,两三年来,到过秦家的年青后生也不少,不是秦载赓文明公的才俊,就是秦载赓结交的江湖人物。秦载赓有意让这些人来罗泉井秦家大院,实际上就是希望妹妹能从中择到佳婿,可舒月却没有看上什么人。
她听哥哥说起过荣县的才俊龙鸣剑,知道他去东洋留学,也就当他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也从没把他放在心上。
她第一次见到龙鸣剑时,也有些惊奇。惊奇的是,会在罗泉井会在自己家里见到这个读书人。在她看来,龙鸣剑就是自己心目中想像的那种读书人,身材单薄,斯斯文文的。
后来知道他跟哥哥结拜了,也才知道他是同盟会的人,是个敢作敢为的革命党,她就对龙鸣剑上了心,她认为这革命党比海袍哥的年青人,肯定要更有英雄气。
当龙鸣剑给他们宣讲革命时,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她发现这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两眼放光,英气逼人。于是,她已认定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而且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英雄。现在,他的枪法,他的谦逊,让她早已芳心大动:这个男人,就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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