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豫桐冲上前摇了摇一个想挣扎着爬起来的团丁,问道:“兄弟,看见夫人了吗?”
“局长,夫人和那两个小女娃子都让人用袋子装走了!”
“你们还有些兄弟呢?”
“都躺这里了!还有几个翻墙跑了!”
“你们的枪呢?”
“枪?——唉,都抢跑啰!”
“唉——”唐豫桐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接着,他又问道:“兄弟,你晓得那是些啥子人吗?”
旁边一个正在挣扎的团丁答道:“局长,那个胖子好像是骆家场的!叫啥子就不知道啰!”
“骆家场?”
“出城往西,有三四十里路哟!”
唐豫桐还要往下问,却看见知县带着一队衙役和团丁进了征收局。
知县走到唐豫桐面前,说道:“唐局长,今天这事儿可搞大啰,你看咋个收场呢?”
唐豫桐就没好气地答道:“知县大人,这个,这个,你就看着办吧!唐某的女人让人掳走了,唐某要找人去了!”
知县知道他是督署标营田管带的女婿,平时两人也有往来,所以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却不想他来了这么个回答,立时被噎得一愣。
“你!”
知县刚说了一个“你”字,唐豫桐已从他身边跑出去了。知县看着唐豫桐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就让手下这些衙役和团丁开始收拾征收局这个残局。
唐豫桐跑出征收局,他向大街上张了张,除了征收局门前的几具死尸外,大街上已是了无人影。
他想去骆家场找紫芸,但去骆家场怎么走他都不知道。他在彭州县当这个征收局长已经快一年了,却从没下乡去征收过,因为征收都是知县去做的,督署怕征收局收不到铁路租股,就让各县把铁路租股合在赋税里边一并收了,然后拨给征收局,再由征收局上缴。
他想找几个人跟自己去,可手下的十几个团丁,被打倒了七八个,其余的都逃得没踪影了,他不知道还能找谁跟自己一起去。
他在大街上发了一阵愁,接着就发了疯似的在城里乱窜……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他在城里找到了一个手下的团丁,他就让这个团丁跟他一起去了骆家场。
事又那么巧,快到骆家场时,正好经过那处乱坟山,正好看见那两个丢尸的人喊叫着朝骆家场方向跑了。
唐豫桐就对那团丁说道:“走,上去看看!”
两人走上去,就看见了躺在那里的田紫芸……
唐豫桐把妻子背回了县城,让团丁去雇了辆马车,当天就回了成都。
回到成都后,田紫芸终日哭泣,一句话也不肯说。
唐豫桐也只把彭州的事给岳父说了个大概,其余什么也没说。但他像只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看到女儿女婿这个样子,田征癸心里明白,女儿一定是受辱了,要不然一向开朗的女儿不会像这样,一向有主见的女婿也不会像这样。他真想亲自去彭州,亲手杀死那些让自己女儿蒙羞的仇人,但女儿女婿不说话,他没法知道女儿的仇人是谁,他没法替女儿报这个仇,所以他心里堆满了恨!
……
官府失去威信,恶性事件接连发生,这让留在成都做“离间官民”的朱国琛等人又看到了希望,也让在中兴场筹备武装起事的龙鸣剑等人有了催生时机的强烈愿望。
却说龙鸣剑赶到中兴场那天,他躺在床上歇息了一阵之后,秦载赓等人来叫他起来吃饭了。
龙鸣剑吃了两口饭,就问道:“眼下成都是啥情况?”
听他问,王天杰就说道:“赵尔丰是闰六月二十到成都上的任,第二天,他就去旁听了保路会和川汉铁路总公司的特别股东会议,又跟保路会的头头脑脑们座谈了,就曹笃他们探到的消息看,他好像还在调查川省的情况,还没有具体的安川方略。但他已经加强了成都的防备,城门虽然还按时开关,但盘查得很紧。”
龙鸣剑听了又问道:“国琛他们做得咋样了?”
王天杰就把前一天跟朱国琛他们见面的情况说了。
龙鸣剑就说道:“就让他们先做着吧!”
秦载赓见他们只顾说话,饭菜都要凉了,就说道:“四弟,先吃饭,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龙鸣剑就笑了一下,说道:“好,听大哥的,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于是几个人默默地吃起饭来。
等吃完饭,龙鸣剑又才问道:“有没有调动驻军的情况?”
王天杰道:“我跟秦大哥叫人四处打探了,没有。只是赵尔丰从康边过来的时候,带了两营巡防军过来,有一小半人马跟他进了城,其余的都驻扎在西门外。”
“看来,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在成都动武,他是不是也要像王人文那样,怀柔安川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也许有这种可能吧。”
“他要是怀柔安川,我们就没机会了!我想,得让曹笃他们在城里动起来。”
“他们就那么几个人,闹不出啥子大动静啊!”
“我觉得,这‘离间官民’他们做得还不到火候,还得加紧做,还要看准时机,实施‘火上浇油’,才能把赵尔丰逼上动武之路,不然我们作的这些准备就全废了!所以我想回城里去住,跟曹笃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离间官民’做到火候,才好给赵尔丰‘火上浇油’。”
秦载赓道:“四弟,本来你去是好,我就是担心,机会来了的时候,你出不了城,这边的事也不好办!还有,你大病刚好,来回跑也不行,干脆你住下来,让天杰去一趟。”
王天杰道:“就是,我去一趟就行了。”
龙鸣剑想了一下,觉得他们说的也在理,就说道:“行!天杰,你去一趟,叫他们把事情做猛点,比如,散布点骇人听闻的消息,说赵尔丰带兵来成都,就是来剿保路会的。只是叫他们小心些,不要留下把柄让官府抓到,早点把赵尔丰逼到动武的路上去。你呢,要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王天杰答道:“要得!我明天就去!”
龙鸣剑又问道:“哥子伙,你们准备得咋样了?”
秦载赓道:“我们哥三个已经把下边的兄弟收拢了,他们都中兴场四周安顿下来了,要是动手,一顿饭的工夫就能从这里出发。”
龙鸣剑又问道:“粮草、弹药都准备了?”
罗梓舟道:“准备了一些,要是动手了,粮草,可能够这一千多人用十天;弹药就恼火了,现在根本搞不到。”
龙鸣剑就说道:“弹药确实难搞,也就只好先将就着了。”
秦载赓道:“四弟,郝天民前辈叫人送信过来了,他已经把人马带到新都北面的李家场一带了,他说在那边隐藏个十天半月,可能问题不大,要是不能早点动手,他怕时间长了会让官府看出来,要是让官府看出来,麻烦就大了。他希望总部能早点把动手的日子定下来。”
胡重义也说道:“我也觉得应该早点把时间定下来,我们在中兴场的人手虽然不多,但地方小了,聚的人多了,也会叫人起疑,就怕夜长梦多啊!”
龙鸣剑道:“时机不到,我们干起来,就得不到更多的人响应,这大事怕就很难干成!所以让天杰去城里,就是想早点给赵尔丰火上浇油,逼他动武,他一动武,要反的人就多了,我们趁机动手,就能一呼百应,这样才能把大事干成!”
胡重义道:“问题是十天半月能不能把赵尔丰逼到动武那一步呢?”
龙鸣剑道:“我想应该能,你们想,这闹保路都两个月了,朝廷也没给四川一个答复,其实有好多人都等得不耐烦了。现在赵尔丰来接任,又是带了兵来的,只要多散布些流言蜚语,‘离间官民’就到火候了,再给他来个‘火上浇油’,他不动武就没路走了,他就肯定会动武。他一动武,我们就动手。我想最多也就二十天,结果就会出来!”
秦载赓就说道:“三弟,你也不要性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该等的时候就得等,时机不到,就可能把锅砸了!就再等等吧!”
龙鸣剑又说道:“我们也不能干等,大哥,你多安排点人手,叫他们到处打探消息,也许我们也能从中找到机会,逼赵尔丰早点儿动武!”
“好,大哥明天就安排!”秦载赓说着,看了看门外的月影,知道已经是深夜了,就又说道,“二弟,三弟,你们也跟我去吧!四弟大病刚好,又走了几天路,现在又说了这半天,就让他早点歇了吧!”
罗梓舟答道:“好!大哥,我们走!”
秦载赓他们就出门去了。
龙鸣剑、王天杰就各自梳洗了一下,然后就上床睡了。
龙鸣剑因为白天睡过,他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睡意。
他想:“舒月不会来找我吧?我这回是把这妹子得罪狠了,她应该不会来找我了!”
“唉!”他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叹完气,他就给自己作了决定:要是舒月真的要来缠自己,他就还是得回城里去住,不然,他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龙鸣剑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后来的那些日子,秦舒月一直都没出来找过他。
秦舒月本来想去找,但又怕龙鸣剑太忙不会搭理自己,她从她哥那里知道,龙鸣剑又是没日没夜地分析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从那些消息中找时机;她更怕自己去缠他,他招架不了就进城回四圣祠去了,那自己想看他一眼也不能够了。所以她只是偶尔到前院,远远地看上一眼两眼,但绝不去招惹他。
龙鸣剑其实也真的怕舒月来缠他,他也想好了,如果舒月来缠他,他就进城住到四圣祠去,等时机成熟时,再到中兴场与秦载赓他们会合。但一直没见舒月来找他,他想舒月是真恨自己了,虽觉得自己把这妹子伤得不轻,但更觉得这样对自己是一种彻底的解脱,也是对这个妹子真的负责了。
此后,两人虽住在同一所宅子里,却也相安无事了。舒月不来缠他,他就在马宅安心住了下来。他每天就在各种消息中找时机,然后就跟秦载赓等人一起商量起事的事儿。
第二天,王天杰又去了朱国琛那里,把龙鸣剑的意见跟朱国琛说了。
……
七月初六,王天杰又去了朱国琛那里。
朱国琛就把这些天的情况跟他说了,最后说道:“子骧,你回去问问顾三,是不是该‘火上浇油’了。”
等他说完,王天杰就说道:“那就这样吧,你们先商量商量,我回去跟顾三他们也商量商量,如果有该‘火上浇油’了,我明天再来给你们讲!”
朱国琛道:“行!我们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王天杰就告辞走了。
晚上,王天杰回来了,把朱国琛等人实施“离间官民”的情况给他和秦载赓等人说了。
几个人就把成都的情况进行了综合分析。
最后,龙鸣剑说道:“看来这‘离间官民’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但只是离间官民,这火就燃不起来,仍然没有动手的时机,得让他们‘火上浇油’了,这油一浇上去,火就会旺起来,姓赵的要灭火,就非动武不可,他一动武,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就马上动手!这样吧,子骧,明天,我们一起去成都,跟国琛他们商量一下,把浇油的办法弄出来!”
王天杰道:“顾三,还是我去吧!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城里出了啥子情况,你连城都出不了,这后边的事却缺不得你!”
秦载赓也说道:“天杰说的对!四弟,你就不去了,还是天杰去吧!”
龙鸣剑想了想,也觉得城里真的出什么情况,自己这个样子确实是很难出城,于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几个人就散了,各自去梳洗安歇了。
下一天,王天杰又去见了朱国琛。
他们见面后,王天杰说道:“顾三说,‘离间官民’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得火上浇油了。”
朱国琛道:“火候差不多了?”
王天杰道:“是的!顾三说,朝廷坚持收路收款,川民坚决争路争款,双方的立场已经非常对立,可以说是已经敌对起来了,再不火上浇油,让姓赵的这么拖下去,川民斗争的热情就会消散,我们就没机会了!”
朱国琛道:“顾三说咋搞没有?”
王天杰道:“顾三说,姓赵的现在最怕啥子就搞啥子。”
朱国琛道:“姓赵的最怕啥子呢?”
王天杰道:“顾三说,姓赵的现在最怕各方逼他动武,他要你们想法探探,朝廷有没有逼他动武的消息,如果有,就想法煽动保路会众逼他动武!”
朱国琛道:“好,我们就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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