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秦舒月姑嫂给龙鸣剑把药送来喝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载赓、罗梓舟、胡重义和王天杰也过来了。
秦载赓就把他们商量的情况简单地给龙鸣剑说了。最后说道:“四弟,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要是有点儿啥子风吹草动,我们就叫兄弟快马送信,把消息给你传过来;要是没啥子情况,过十天半月,大哥就回来接你。反正你得安心养病,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慢慢来,着急上火不得。你现在就算勉强跟我们去了,真要累垮了,那就啥子都做不成了!”
龙鸣剑点了点头。
秦载赓又说道:“四弟,你好好躺着,哥几个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好动身!”
龙鸣剑又点了点头。
秦载赓就跟谢碧萝回内院收拾行李去了。
谢碧萝一直担心丈夫走后,小姑子秦舒月去缠病中的龙鸣剑,就边给丈夫收拾行李,边说道:“载赓,你把舒月也带上吧!”
“为啥?”
“你走了,舒月去缠四弟,我咋办?”
“嗯,这倒是!我这就去跟妹子说,让她跟我去中兴场!”
“你跟她咋说?”
“她不是早就想去成都见见世面吗?我就说让她跟我去中兴场,然后去逛逛成都。”
“嗯,这也许行!你去吧!”
秦载赓就去到前院,在院子里叫道:“舒月,你来,哥有话跟你说!”
秦舒月忙从龙鸣剑房里出来,走到院子里,问道:“哥,有啥子事?”
秦载赓低声说道:“妹子,你不是早就想去逛逛成都吗?”
“是啊!”
“你去收拾一下,明天跟哥一起走,哥带你去逛成都!”
“不去!”
“为啥?”
“你们都走了,嫂子又要带侄儿侄女,谁照顾龙哥?”
“有老鲁嘛,他照顾着就行了!妹子,你说想去逛成都,哥也答应了的,以前忙,一直没能带你去,这回哥去中兴场,抽个空儿就陪你逛成都了!”
“哥,你不用说了,你和嫂子咋想的,我都晓得,你们怕我跟龙哥在一起,怕我耽误他养病!哥,你就不想想,嫂子要带两个小的,还要操持这个家,她根本没时间照顾龙哥;老鲁嘛,他那么老了,你让他干点粗活,去药铺抓药,这些都还行,你要让他照顾病人,他行吗?”
“既然妹子把话都说白了,哥也给你说实话,哥就是担心你耽误你龙哥养病,所以,你还是跟哥走吧!”
“哥,这种时候,你就是说破天,妹子也不会跟你走!哥,你放心好了,妹子虽然心中有他,但他心中有没有妹子,还得两说,我只是想照顾他,让他快点好起来,能早一点到中兴场,能跟你一起去干大事!”
舒月把话说到这份上,秦载赓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个犟妹子,也就只好把她留在家里了。
第二天,秦载赓他们就去中兴场了。
本来是安排老鲁服侍龙鸣剑,可秦舒月一定要自己服侍,谢碧萝也拿这小姑子没法,就由她去了。
在秦舒月精心的照料下,龙鸣剑卧病在床五天后,终于能下床走路了。他真想立马就赶去中兴场,但这次病倒,让他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了。他知道,他不按郎中说的要静养十天半月,他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他就安下心来养病了。
秦舒月见他能下床走动了,心里可高兴了。她就整天陪着他,前院后院慢慢地走动,跟他说一些文明公的事儿,有时也问问他东洋留学和革命的事儿。
有秦舒月陪着,他既开心也发愁。开心的是姑娘银铃般的声音让他忘了这些年为革命奔波而遭遇的痛苦;愁的是他既爱又不敢爱也不能爱眼前的这个大大方方的姑娘。他知道,秦舒月对他的一番情意;他也知道,他跟家里的妻子是没什么感情,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还有一个九岁的儿子。所以,他知道,他如果娶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他就谁都对不起了!他思前想后,他决定把话给秦舒月挑明,让她不要对自己抱任何幻想!
他要作一个了断!
龙鸣剑养病到第十天上,他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的力气让他能够重返他的战场了,于是他决心跟秦舒月把话说明,然后他就离开罗泉井,以后也再不到罗泉井来见这可爱的姑娘了!
这天,秦舒月仍跟以往一样陪他在后院慢步。他突然对她说道:“妹子,你对龙哥这么好,龙哥今生无以为报啊!”
秦舒月听他这么说,就脱口说道:“你娶了我不就行了!”
因为郎中说了,龙鸣剑需安心静养,不能劳心费神,秦舒月一直都没敢问龙鸣剑娶不娶她的事,没想到龙鸣剑此时竟给她说这么句话,所以她想都没想,就这样脱口给了龙鸣剑一个回答。
秦舒月的回答是这么的爽直,差点没让龙鸣剑晕过去。他忙收摄心神,问道:“妹子,大哥没跟你说?”
秦舒月就没好气地答道:“我哥说了,说你家中有妻有儿,说你不会娶我!”
龙鸣剑也不管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接着说道:“妹子,大哥都跟你说了,你还这样?我真的不能娶你!”
“你以为你说这句话,我就真的不嫁你了啊?告诉你,妹子我是非你不嫁了!”
“我家里有妻有儿呀!”
“你没看见那些娶一个又一个,娶了七八个的吗?”
“鸣剑跟他们不一样啊!”
“啥子不一样?你不是男人?”
“是男人,但我是要革命的男人,是主张男女平等的男人!”
“对,你是要革命的男人!你提起脑壳耍都不怕,为啥就怕多娶个女人呢?”
“你看我这样子,你就不怕我短命?”
“你娶了我,有我给你安排生活,你就短不了命!”
“要是让官府抓去杀了头呢?”
“我为你守寡!”
“妹子,我说不过你!我只告诉你,我肯定不会娶你!”
“你不喜欢妹子?”
“没有!”
“那就是说喜欢?”
龙鸣剑无语。
“龙哥,你喜欢妹子,你就娶了妹子吧!”
龙鸣剑无语。
“你是怕妹子不清白,一定要赖着嫁给你?”
龙鸣剑摇了摇头,仍旧无语。
“妹子今天就把自己给你,你自己看妹子清白不清白?”
龙鸣剑此时只想夺路而逃了,却给秦舒月挡住了去路。他只好无奈地说道:“妹子,我去给嫂子说,我今天就去中兴场,以后也不来罗泉井了!”
“龙鸣剑,你就是走到天边,我秦舒月就在天边等着你!你走吧!”
龙鸣剑见收不了场了,就自顾自地回前院去了。
龙鸣剑走了,秦舒月独自在后院痛哭了一场。
龙鸣剑回到前院,就请老鲁去给嫂子谢碧萝传话,他有事找嫂子。
谢碧萝就到前院见了龙鸣剑。
龙鸣剑说自己病已经好利索了,准备明天就去中兴场。
谢碧萝虽然不知道龙鸣剑和舒月在后院的说话,但她觉得龙鸣剑要走也是好事,因为她也怕等龙鸣剑病好了,她那倔强的小姑子会生出什么事来,所以她问了问龙鸣剑的情况,就同意龙鸣剑第二天去中兴场了。
第二天一早,龙鸣剑跟谢碧萝和老鲁道了别,就赶往中兴场去了。
闰六月二十二,龙鸣剑离开了罗泉井。
这天,秦舒月也离开了罗泉井的家。
昨天,龙鸣剑跟她在后院说崩了,龙鸣剑自顾自地回了前院,她独自在后院哭了一场。哭完了,自己觉得没趣,就回内院自己的房间了,后来也没去前院找龙鸣剑。
她嫂子谢碧萝见她回房间的时候一脸泪痕,也就没好问什么。
这天早上,龙鸣剑告别起身也没见她出来。
谢碧萝想:这也好!
这小姑子是她和秦载赓一起带大的。起初,她知道小姑子想嫁龙鸣剑,她也没反对,她觉得龙鸣剑这人不错,又是载赓的结拜兄弟,小姑子能嫁这人,也算是终身有托;可后来载赓告诉她,龙鸣剑已有妻儿,让她劝劝妹妹,再另择佳婿,但她无论怎么劝,这小姑子就犟得像头牛,怎么也不松口,她和秦载赓也没法可想,只好先耗着。再说龙鸣剑也不会经常来罗泉井,就是来了,他也不会答应娶舒月。所以就想,时间长了,事情也就淡了,小姑子也就从这事儿里边走出来了。何曾想,龙鸣剑这回来却病倒了,而且一病就是这些天,让她这小姑子有了亲近他的机会。她不让舒月去服侍龙鸣剑,可她又犟不过这小姑子,就只好心里干着急!这下好了,龙鸣剑让舒月生气了,连送别都不出来了!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倒还真让她既意外又高兴。
龙鸣剑没见舒月出来跟自己告别,心里虽然也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轻松,他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从心里把这段让他爱而不能的情愫抹去了。
他也就坦然地跟谢碧萝和老鲁告了辞,然后就骑马上路了。
谢碧萝回到内院,想告诉舒月,龙鸣剑走了。她对着舒月的房间叫了几声“妹子”,却听到回答,就推开房门朝里边张了张,房间里早没人了!她在内院找了一遍,没人!她又去后院找了一遍,还是没人!她就又到前院问老鲁:
“老鲁,今儿早,你见到小姐没得?”
“少奶奶,小姐可能出去骑马去了!”
老鲁先前去马厩给龙鸣剑牵马,就没看见小姐的那匹马,他也不知道小姐跟龙鸣剑的事儿,所以认为小姐是出门骑马去了。小姐出去骑马是经常的事儿,所以他也没跟他家少奶奶说起。
谢碧萝想,这小妮子可能是骑马散心去了吧!她也就没当回事儿了。
到中午,秦舒月没回来。
到天黑,秦舒月还是没回来。
谢碧萝这才急了,让老鲁带人去舒月经常去骑马的地方找,她自己又去查看舒月的房间。拉开衣柜,舒月平时穿的衣服都没了;再看挂在墙上的短剑也没了。她又衣柜里翻了一下,发现藏在衣柜里边的那杆快枪——舒月的心爱之物,也没了!她这才意识到:舒月离家出走了!
她也没法儿了,就写了封信,让老鲁安排人给中兴场的秦载赓送去。
昨天,秦舒月从后院回自己的房间后,先是闷坐了一阵。她想,龙鸣剑明天肯定要走,现在再去找他也没意思了!
她心里还真有点恨龙鸣剑了!她觉得,自己这样一个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主动把自己嫁给他,他居然会拒绝,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可没恨好一会儿,她又不恨了,她实在太爱这个龙鸣剑了!她从见到龙鸣剑那天起,她就发誓要嫁给他!现在龙鸣剑拒绝了,但她还是不肯放弃!她觉得自己跟龙鸣剑说了让他验看自己是不是清白的话,她更不能不嫁给他了!她又想起她刚才跟龙鸣剑说的最后一句话:“龙鸣剑,你就是走到天边,我秦舒月就在天边等着你!你走吧!”
她就在心里说道:龙鸣剑,你走吧!你走到哪里,本姑娘就会在哪里等着你!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也是个可爱的姑娘,更是任性倔强的姑娘。她心里说完这句话,就决定了:龙鸣剑走到哪里,她秦舒月就一定要出现在哪里!她要让龙鸣剑知道她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她开始在房间里悄悄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打成了一个包裹,又用一块黑布裹了自己的心爱之物——他哥送给她的那支快枪,同时把自己的那柄短剑也裹了进去。她又趁嫂子不在内院的时候,去嫂子屋里取了他哥的一套衣服。收拾完这些,她才想起出门要用钱,她又把平时嫂子给的零用钱找出来,用一块巾子包了,也塞在了包裹里面。
做完这些,她又趁没人,把收拾好的东西藏到了后院。
她跟嫂子谢碧萝一起吃了晚饭,嫂子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异样。她们谁也没有提龙鸣剑要走的事儿。
这天天快亮的时候,她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间的门,然后悄悄地去了后院,又绕到马厩,牵出了自己的那匹黄鬃马。她给马扎好鞍子,就把包裹挂在鞍子上,开了后院的大门,就牵马出去了。出了门,她又回身将大门掩上,这才骑马走了。
然而她并没走多远。她走到去中兴场的必经之路的一片林子边时,她下了马,牵着马走到林子去了。她把马缰绳拴在一棵小树上,她自己就靠着旁边的一棵大树,两眼就盯着树林外的大路。
她看啊看啊,等啊等啊,过了好久,终于看见龙鸣剑骑着他那匹白马来了。
龙鸣剑只顾赶路,看都没看一下路边的情形,就匆匆地从秦舒月眼前的大路上跑过去了。
看着龙鸣剑过去了,就笑了:这傻子,还要去打仗,连自己走过的地方是啥子情形都不管!要是让人偷袭了,哪还了得?想到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以后可能遭遇这样的危险,更坚定了她追随他到天涯的决心。
秦舒月等龙鸣剑的马跑出了一程,才牵过马来骑了,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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