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鸣剑已从这几个人的言谈中判定,他们是靠得住的朋友,是自己要找的人,就毫不犹豫地说道:“哥子伙,实不相瞒,小弟是奉了中山先生的使命回国的!”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愣了一下,接着就异口同声地问道:“哪个中山先生?”
“孙中山先生!”
秦载赓又问道:“是同盟会的孙中山先生?”
“对!”
他又追问道:“就是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权,建立民国’的孙中山先生?”
“对!就是他!”
“那么说,兄弟是同盟会的人了?”
“对!小弟是同盟会的人!这次回川就是奉命与哥子伙这种英雄豪杰联络的!”
三人又是一愣,然后惊奇地问道:“中山先生要联络我们?”
“对!哥子伙,你们要反清复明,同盟会要恢复中华,其实我们的宗旨是相同的,就是要排满复汉,恢复我汉家河山!不过,也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同盟会不是要请回朱皇帝,而是要‘平均地权,建立民国’,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自由,没有皇帝的国家!”
罗梓舟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道:“兄弟,我晓得了,中山先生让你来联络我们,就是要我们跟你们一起革命,好把这满清的皇帝赶下台了!”
龙鸣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中山先生为这个目标奔走了十几年了,同盟会也在各省起个好多回事了,可一直都没成功,就是因为同盟会的力量还小啊!如果不联络你们这些反清义士,要想完成光复大业,创建中华民国,就不晓得还要多少年啊!”
说到这里,四个人都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儿,秦载赓才发觉冷场了,于是他说道:“来,来,喝酒!只顾冲壳子,连喝酒都忘了,来,喝!”
四个人端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
只是仍旧沉默着,都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龙鸣剑说道:“哥子伙,这夜已深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都歇了吧?”
秦载赓听他这么说,就说道:“兄弟,你这去成都不是太要紧吧?如果不太要紧,明天就跟哥子伙逛逛这罗泉井吧!”
龙鸣剑本来就想跟秦载赓这样的绿林豪侠结识,就应道:“哥子伙,小弟不着急,不着急,就怕打扰了你们的大事儿。”
秦载赓就说道:“好,今晚我们都歇了,明天一起逛逛罗泉井!”他说着就朝门外喊道,“老鲁,你来!”
“来啰,少爷!”老鲁在门外答道。
“老鲁,你带我这位龙兄弟去歇了!”秦载赓一边吩咐老鲁,一边又对龙鸣剑说道,“兄弟,你走了一整天的路,肯定累了,就跟老鲁去歇了吧!”“”
龙鸣剑就站起身来,双手一抱拳,说道:“哥子伙,鸣剑告退了!”
他就跟在老鲁的身后出了堂屋。
龙鸣剑跟老鲁去歇息后,秦载赓和罗梓舟、胡重义又聊了好一阵。
秦载赓道:“兄弟们,龙鸣剑是来联络我们这些袍哥大爷的,你们觉得咋样?”
胡重义道:“大哥,跟同盟会一起干,肯定比我们自己小打小闹强!”
罗梓舟道:“大哥,同盟会在川省没啥子人,怕比我们自己的兄弟还少,跟他们干,也未必能干出啥名堂来。”
秦载赓道:“兄弟们,我是这么看,同盟会在川省人是不多,但我们这些人,码头虽多,但都是各搞各的,根本捏不成团,也没得哪个大爷能服众,像这样下去,猴年马月也弄不出啥子名堂来。要是跟同盟会干,帮龙鸣剑在川省把孙中山这杆大旗竖起来,就能把好多码头都团拢来,这力量就大了,要搞出点名堂,肯定比我们几个人来得快!”
罗梓舟道:“大哥,你敢肯定,孙中山这杆大旗能把人团拢来?”
秦载赓道:“我敢肯定!你想,近十年来,全天下起事反清的,哪一回不是跟孙中山有关?虽然都没成,但可以说,孙中山的主张,已经被好多人接受了。”
罗梓舟又说道:“可是,孙中山看重的是江南和两广,并不看重我们四川,他的主张在川省会有多少人晓得?”
胡重义道:“我们都晓得了,晓得的人就不会少!”
罗梓舟道:“兄弟们,你们是打算跟同盟会一起干啰?”
秦载赓道:“我想这样,明天我们先跟龙鸣剑结拜,看他是啥子态度。他要是跟我们结拜,我们就跟他那个同盟会一起干;要是他不跟我们结拜,那我们就还是自己干!你们觉得呢?”
罗梓舟就说道:“行!看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秦载赓就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都歇了吧!”
于是他们各自安歇。
第二天早晨,过早之后,秦载赓就带罗、胡、龙三人出门逛这罗泉井。
罗泉井是一个有几百户人家的场镇,有清以来就是资州的一个热闹去处,平日里就聚集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如逢赶集之日,小商小贩,行商坐贾,来往穿梭,有如云集。
川中哥老会文明公的总舵就在这里,当年哥老会传入川中就是在这里落地生根的。
清初,张献忠的大西军在这里同清军激战后,当地百姓同大西军一起南撤,这里就几乎没有人烟了,但这里土地平坦肥沃,易于生存,后来,一些被清军打散的抗清力量又来到了这片土地,在这里生存繁衍,渐渐又形成了场镇。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后人,虽然都无力反抗了,但他们反抗的心从来未死,所以当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哥老会传入四川,这里就成了它的中心。由于哥老会的活动很隐密,向四周的发展也只是一种秘密的缓慢渗透,也就从来没引起过官府的注意,它在这里发展壮大,这里的大户人家,贩夫走卒,很多都成了袍哥人家。
住在场镇西头的秦家,是镇上有名的大户,秦载赓是这个家族的第十四代传人。他的先人一直是哥老会“文明公”的长老,在当地和堂口都有极高的威望,到他的祖父秦武鹏时,“文明公”的大龙头突然身故,一时间群龙无首,会众就推举他祖父秦武鹏做了“文明公”大龙头,到他已是第三代了。
秦载赓平日衣着光鲜,一般人也只当他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根本不会想到他就四川哥老会“文明公”的龙头老大。
他幼年时就被父亲亲自送上青城山,做了青城老道的俗家弟子,在那里习练武功,练了一身好本事,使得一手好刀,那鬼头大刀在他手里使起来,百十个人近身不得。他学成归来时,会中又搞到了洋枪,于是他又练了一手好枪法,无论长枪短枪,都几乎是百发百中,会中同辈无人能及。他为人又极有肝胆,非常仗义,在会里受到不少人的拥戴。五年前,他父亲去世,他就顺理成章地做了“文明公”大龙头。
秦载赓带着三人一边闲逛,一边给讲些罗泉井的掌故,但四人都不是游山玩水的闲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罗泉井逛完了,又回到了秦载赓家门前。
秦载赓目前扣了几下门环,门“吱呀”的一声就开了,从门缝里伸出了老鲁的头。
老鲁一看是秦载赓,就说道:“少爷,你回来了?”
“回来了!”
老鲁大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他绕过照壁,走到正房前,龙鸣剑才注意到堂屋门口还站着两个女人。
这时,罗梓舟和胡重义已经在跟她们见礼打招呼了:“嫂子!妹子!”
秦载赓就拉过龙鸣剑,指着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那一个,给他介绍道:“鸣剑兄弟,这是你嫂子谢碧萝!”然后又指着年纪小一些的那个说道,“这是我妹子舒月!”
秦载赓给龙鸣剑介绍完,又对她们说道:“这是我昨晚才见面的兄弟,龙鸣剑!”
龙鸣剑忙跟她们见了礼打了招呼。
见完礼打完招呼,龙鸣剑以为她们就该回后院去,却不想,这秦舒月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然后问他哥道:“哥,他是不是荣县去东洋留学的那个龙鸣剑?”
秦载赓答道:“是啊!他就是荣县去东洋留学的那个龙鸣剑!”
秦舒月就笑着对龙鸣剑说道:“哇,龙鸣剑!你真的就是那个龙鸣剑呀!”
龙鸣剑被他这一笑笑得有点手脚无措了,拘谨地答道:“是,我就是荣县的龙鸣剑!”
秦载赓在一旁笑着喝道:“妹子,咋没大没小的?你要叫龙大哥!”
秦舒月就冲秦载赓做了个鬼脸。
秦载赓又对她说道:“跟你嫂子回屋去!大哥还要跟兄弟们说事儿!”
秦舒月又冲龙鸣剑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跟她嫂子一起去后院了。
龙鸣剑就这样认识了秦载赓的妹妹秦舒月。
秦舒月姑嫂回屋了,秦载赓就带着龙鸣剑他们进了堂屋。
四人又在那张大方桌的四方坐了下来,老鲁给他们送上茶水,然后就退出去了。
秦载赓端起盖碗抿了一口茶,就对龙鸣剑开门见山地说道:“鸣剑兄弟,你是读书人,又去东洋留过学,我们哥仨个是海袍哥,闯码头,打烂仗的粗人,你说是奉孙先生之命来联络我们这些人的,所以,不瞒你说,我们哥仨个昨晚儿商量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哥子伙就想跟你结拜,我们做个生死兄弟,就像刘关张那样,跟着你,跟着孙先生,在这川中大干一场,你觉得呢,兄弟!”
龙鸣剑听他这么说,早已脸上放光,立即就站起身来说道:“三位哥哥,这么看得起小弟,小弟就跟哥哥们结拜了!”
他说着就一躬到地,给三人行了个大礼。
秦载赓忙说道:“兄弟,这不行,这不行,我们得摆起香案,正式结拜!走,我们去后院!”
四人出了堂屋。
秦载赓跟在堂屋门口的老鲁小声吩咐了两句,就带着三人去了后院。
秦家后院是个不小的花园,花园的正北有一幢独立的木房,是四立三间的结构,中间看似堂屋的那间房比左右两间要高出一截,大门紧闭着。
秦载赓带着三人走到那大门前,然后他推开了大门。
龙鸣剑往里边一看:
正面墙上是一很大一幅画,画面正中是关公,他身着绿袍,右手拿着《春秋》,左手抚着美髯,正是传说中关公夜读《春秋》的模样。在关公的左边站立着关平,右边站立着周仓,他们都笔直地站着,身上佩剑,手里拄着大刀,周仓手里拄的是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他们在那里护持着关公。
画的前面摆着香案,居中的香炉里燃着香,香炉两边的烛台上点着烛,在香烛前面摆放的是供果。
这时,老鲁已抱了一坛酒和四个大海碗过来,他把这些放在香案前的一张方桌上就退了出去。
秦载赓就带他们进了大门。
秦载赓先去拔了香炉里的残香,接着取了九支香点燃,双手擎香,对头画中的关公作了三个揖,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做完这些,他又在方桌上摆放好四只海碗,揭了酒坛的封皮,将酒倾到碗里。
然后,他后退了一步,居左笔直地站了,罗梓舟忙向前跨了一步,紧挨着秦载赓站了,胡重义也跟着跨前一步,挨着罗梓舟站了,龙鸣剑也就紧挨着胡重义站了。
四人站好后,秦载赓就当胸抱拳,大声说道:
“关老爷在上,容弟子秦载赓一禀:弟子秦载赓、罗梓舟、胡重义、龙鸣剑四人,今日在您圣人面前效桃园结义之情,结成异姓兄弟,请圣人垂鉴!”
他说完,又对罗梓舟等三人说道:“兄弟们,我们一起盟誓:我秦载赓,与罗梓舟、胡重义、龙鸣剑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不愿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昧心背义,必人神共戮!”
罗梓舟三人也跟着大声说了一遍。
于是四人一齐跪了下去,对头香案叩了三个响头。
接着,秦载赓从腰间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中指上搪了一下,然后向四个酒碗里各滴了一滴血,就把匕首递给了罗梓舟。接下来三人也像他那样,把自己中指上的血滴在了酒碗里。然后,四人端起酒碗一碰,齐声喊道:
“歃血为盟,生死与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喊完之后,四人又一齐把酒碗缓缓地举过自己的头顶,停了一下,然后再缓缓地向下移动,一直移动到自己的嘴边,又齐声喊道:
“干了!”
接着四只海碗被摔碎在地上。
四人又按年纪排了次序,秦载赓最长做了大哥,其次是罗梓舟,然后是胡重义,龙鸣剑最小,做了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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