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回到家时,确实没见到周瑞的身影,他娘正抹着泪收拾那一片狼藉的屋子。
见周延回来了,也不多说话,就让令心将周延扶回房里休息,又让令心给周延上药。
上衣被撩起来后,后背上五道红愣子交错盘布,肿肿胀胀怪吓人的。
令心打来凉水,先为周延将伤口四周处理干净,然后才开始上药。
药膏冰冰凉凉的,闻着还有股清香,就是背上的上实在痛的不能忍,周延将脸埋在被子里,直到药药抹完了也没抬起头。
令心对这种情况还挺担心的,冰凉的手抚上周延的肩膀问道:“哥儿是不是疼的厉害?”
周延埋在杯子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背上痛,心也痛,我这才第一次见糟老头,却没由来挨了一顿打,怎么这么倒霉呐。”
令心听是这个原因,便放下药膏,坐在周延的床边安慰道:“这也怪不得老爷打你。”
“老头子凭什么打我?”周延当即反驳。
“我听说,琏二奶奶原是要撵咱们一家出去,多亏了老爷求情,才让继续在府里做事,但是老爷被安排到了别的庄子,周大娘也跟不了王夫人了。”
“这是为何?”周延问道。
“没在说下去了,就当是天降横祸吧,那些太太奶奶的心思,我们这些作下人的怎么能清楚。”
周延坐起来,后背一点不敢碰到东西,他问令心,“那我是不是要发配到庙里了?”
这话让令心不由为难起来,谁也不愿对周延说出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只好说:“不算是清苦的寺庙,是敬老爷待的那处地方,在那儿不比在荣国府差。”
贾敬?
感情自己来了一遭,先走了一遍荣国府,此刻还要再去走一遭宁国府!
周延依稀记得,贾敬是宁国府的,与贾赦贾政同辈,却不爱做官,偏爱谈经论道,炼丹成仙,他也不住在宁国府里,反而在道观里与那些道士乱混。
不过出了荣国府,那就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了。
既然这么想了,周延就觉得被打发出去也没问题了,见令心上完药后仍不出去,周延有些羞涩的开口。
“上药这事麻烦姐姐了,姐姐快去休息吧。”
见令心依旧不动静,周延再次唤了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像是打碎了什么一般,让令心回过神来,坐在周延床边说:“我今晚照顾哥儿,以免哥儿后背疼的难受。”
“哦。”周延扫了眼他这只有一张床的房间,当即问道:“那姐姐睡在哪?”
“你就别管我睡在哪了,哥儿还是快些睡吧,听说明天就会把哥儿送去寺庙里。”
明天?这也忒急了吧!
罢了罢了,择日不如撞日,多去一天又不缺斤少两,周延向床内移了过去,留下一段颇为宽敞床面,说道:“虽然这事于理不合,但姐姐还是凑合着睡吧,总不能一晚上都坐在椅子上。”
看见令心脸色为难,周延只好继续劝道:“我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大不了分出个楚河汉界,绝不逾越一步。”
令心的脸色越来越古怪,让周延觉得他真说错了话,一时间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我说哥儿都不记得那些事了吗?”令心轻声问道。
“什么事?”
令心一边脱去外衣,一边躺在床上,“当时买我回来的那些话,那些事。”
周延真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只好闭口不语。
“哎,忘了也无妨。”令心盖上被子,身上身下的被子被褥都有周延的热度。
令心攥紧手下的被子,才艰难开口,“我本就是延哥儿买回来的,唯二懂得的,除了侍候人还是侍候人。那楚河汉界,在你我之间,本就不该划出来。”
一字一句,犹如珠玉落盘,听的人慌乱不已,周延怕令心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忙转过身子,面向床内,幽幽开口,“姐姐别多想了,赶紧睡吧。”
“睡吧。”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时,周延就听见外面有动静,恐怕是仆人们要送他去道观。
周延小心翼翼下床穿衣,走出去时就看到一老一小已在他家院子里,周延他娘正和这二人谈话。
周延他娘问老的,“旺儿,琏二奶奶让你们今天就带延儿去道观吗?”
旺儿点头称是,并说道:“琏二奶奶说了,早去早安心,怕送去晚了,延哥儿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去处了。”
其实说来,敬老爷待的那处道观,条件应该是不错的。
“也对。”周瑞家的赞同,送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递到旺儿跟前,“送延儿去的路途中,免不了疲乏,这点心意,旺儿就拿去买酒歇息吧。”
旺儿接过银子,一边收下,一边说道:“以后都是为琏二奶奶做事的,请尽管放心,延哥儿我会好好照顾的。”
周瑞家的听此才略微放松,正准备回房叫周延起床,转身时却发现周延自然站在身后。
周瑞家的眼泪顿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