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奎迎着刘娥和众大臣相公不解的目光,继续道:“此案似乎牵扯到曹相公从子,故请曹相公回避。”
“谁?曹汭?”曹利用惊问。
“正是。而且还有一人,臣实难开口。”
“还有人?又是勋贵家的么,说出来,哀家替你撑腰。”刘娥沉声道。
“启奏太后,正是太后外家亲,刘太尉之子,刘从德!”
即便在场个个都是老狐狸,养气功夫着实到家,也被薛奎的大炮轰得愣住。钱惟演更是吓得半死,这可是他的大外甥啊!
“这个傻孩子,难道,难道也参与此事了么?”刘娥喃喃问道。
薛奎躬身道:“臣略有所闻,似乎有些牵连。”
“唉,传李石彬来。”刘娥心念急转,无可奈何道。
一会儿李石彬来到,弯着腰等老太太发令。
“李石彬,派两个人扶钱学士、曹相公去龙图阁歇息,这几rì国事繁杂,你们二位暂时就别回家了,好生当值打理事务吧。另外,提调两千皇城司守卫,巡逻内城四门,盘查一切可疑人等,不得有漏。”刘娥连下两道命令,李石彬应声下去。曹利用、钱惟演二人却半身冰凉,自己这就算被软禁了,那俩小兔崽子不会真的谋反吧?哎哟这可是作死啊。连累了两把老骨头!
两人不敢说话,伏在地上叩头不语,颤巍巍地站起来被半扶半押送出了宝慈宫,一切只有等结果了。
大殿里只剩下刘娥、丁谓、王曾、薛奎和张景宗五人。刘娥这才开口道:“你细细说来。”
薛奎便把所知来龙去脉细细禀报了一遍。包括何二的事端,刘三的来历以及下属调查发现的问题和今夜拿获的结果。但薛奎长了一个心眼,没有说出梁丰、刘川和张庭三人的参与,事情太大,自己也不知道查了此事命运会如何,何况三个不入流的小官,先保着吧。
刘娥听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暂时只查出几百支破枪烂箭而已,还不算惊悚大片。仍旧不放心。马上又把石元孙传来。石元孙就是石宁的爹,如今领着殿前司都虞侯,刘娥命他分派下属班值。领着旨意去同仍在封丘门的开封府兵卒巡jǐng等一同捉拿潘大祥、曹汭、刘三,刘从德暂时软禁在家,等天明再去传来问话。
布置完毕,转头看看丁谓和王曾二人,问道还有什么疏漏没有。两人摇头,口称太后圣断。
“这事来的仓促,哀家也不知道会有甚牵连,如今大理寺审理我不放心,还须加上刑部才是。你们二位相公明rì留心此事,薛爱卿也一并参加审理吧。”
三人躬身领旨。刘娥也累得很了,抬手让他们离开。
一夜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潘家包括租用的朱家货仓和自家二十几个货仓全被查抄,搜出大批军械零件。还都没有组装,浩浩荡荡拉了近五十趟大车才搜完。潘大祥、曹汭两人也被拿住,当夜就秘密看管起来。
梁丰后半夜基本上是跟着打酱油,等诸事完毕方才回家歇息。第二rì下午,有小黄门来宣旨,官家命他进宫觐见。
“听说昨晚动静挺大的。你在不在?”
屏退左右,赵祯开口就问梁丰道。
“在,官家你不知道吗?”
“昨晚上不知道,是今rì一早才听说的,太后说事情不大,便没吵醒朕。”
“哦,那我说给你听听。”梁丰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赵祯听了奇怪道:“刘从德是朕表兄,素来也不算凶恶啊,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是不是搞错了。”
“这个要等审问完毕才知道,我这样的低品官员哪里能晓得。”
“那你猜猜,他们真的是谋反,或是通敌么?”赵祯很兴奋,每天都是些赈灾啊、救济啊、税收啊将作啊,年纪小了还真有些不耐烦,对这样的奇事才感兴趣。
梁丰见他非常好奇,心里一动,说道:“我看都不像,查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啊?卖给北朝?党项?人家要才怪,又不是傻子冤大头。不过,倒有可能是这样——。”
梁丰便同赵祯说了自己的判断,赵祯更惊奇道:“啊?还能这样搞,那朝廷岂非被他们搞乱套了?”
“也不一定,只是一种可能罢了,要看看他们深挖的情形,我猜,这个潘大祥多半在城外还有大库没查到,也许就这一两天的事。对了,太后问起,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就说你自己推断而已,切记,切记!”
“朕省得,你放心,不卖你!”赵祯煞有其事慎重点头道。
和赵祯说了会儿话,梁丰拍拍屁股走人。赵祯则到宝慈宫向太后问安,晨昏定省是必要的。
“官家,今rì问事,哀家见你听得颇为仔细,可有甚心得否?”刘娥经过一夜的折腾,各处来报都很平安,没有人要狗急跳墙的迹象,心里轻松了许多,便想和儿子聊聊这桩案子。
“母后,孩儿只是有些不解,那刘从德是咱们家至亲,没了赵家,哪里会有他刘家?怎会做出那等事来。会不会是有人栽赃?”这时候审理结果还没出来,母子八卦一下是最有趣的时候。
“嗯,有理,哀家也不信从德那孩子有如此大胆,想是被人迷惑住才胡乱施为的。可恨那曹汭,敢送这么一个泼才刘三给他长随,定与此人有重大干系。”
“是,孩儿也是如此认为,不过,孩儿还有个疑问,那些物事虽都是犯禁的东西,但如此劣质,能卖给谁?或者谁愿使它?是否还有隐情。”
“咦,官家你大有长进了。能想到这层,可见平rì用心。那你说说,那些东西,他们能用在何处?”刘娥对这事也非常费解,想来想去,都替潘祥记找不出下家来。
“孩儿斗胆猜测,那些东西。会不会就是用在咱们军中?”赵祯小心翼翼说道,一面偷眼观察老娘的神sè。
果然,刘娥一听。神sè大变,竟站起身来,双目凝视前方半晌不语。
“真是这样。我大宋江山危矣!”
“传旨,令冯拯、李谘、王曾、丁谓觐见。”刘娥忽然开口道。除了冯拯告病在家,其余三人今天都已经来过的。
“官家,说说你的全部想法。”刘娥发完命令,又回头问赵祯道。
“是,孩儿心想,这些物事,谁拿去都没用的,反而有可能添乱,只能诈唬旁人。潘祥记布料生意做得挺好。为何往这里面撒钱?孩儿又细细想来,潘家、曹家还有那个表兄刘家,多多少少都跟军中有些渊源,会不会是胡乱做出来,倒手军中。以此谋取暴利?这几家虽然富贵之极,恐怕重利之下,仍然会为钱所驱。”赵祯这时大概说了说道。
刘娥点头连称有理,她怕就怕这点,将门勋贵盘根错节,若是暗地里把持军中。便是心腹大患。太祖爷杯酒释兵权,不就是防着这个么?更糟糕是,若他们连起手来做起军械生意,把一些无用的废品全部装备到军中,到时候朝廷哪里会有战斗力可言?本来吃稻米的就干不过那些吃生肉的家伙们,这么一来,不是雪上加霜么?万一哪天北朝失心疯了大举南下,自己的部队就拿这些烧火棍子去捅老虎屁股不成?
刘娥想着想着,简直是汗透衣衫。
这时几个人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到,向太后、官家见了礼,等候差遣。
“枢相,昨夜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罢?”
“谢太后恩典,老臣知道了,多蒙太后体恤,老臣未至,心中不安之极!”冯拯躬身道。
“那好,你如实更哀家说说,咱们军中装备如何?军械、被服,论质还过得去么?”
“这个,据臣所知,兵饷、军械、被服等还都发放及时,近年来可没听说有士卒闹饷的。至于论质么,全都是三司胄负责,老臣不太清楚。”
“李谘,你说说,三司胄发放军械,有什么问题没有?”
“禀太后,三司胄按需定制,量用给才,事毕即送武库,若质量有差,武库自会报查。臣还未听说过武库报查之事。”
刘娥听得心中憋闷,事情不明,又不好发作,转头对丁谓道:“丁相公,此事你过问一下如何?差人去武库眼看一番。”
丁谓有些尴尬,这西府的事,交给自己东府,明摆着就是对军中不信任了。但不好推辞,忙道:“臣领命,陈执中素来也颇知兵事,便交于他去查看如何?”
“嗯,就叫他去看,及时奏事不须拖延。”
丁谓连忙称是,心中轻松了些,这个皮球踢给了御史台,要同西府结梁子,找他背黑锅去。
王曾心中自然明白丁谓的意图,不过想想陈执中也是合适人选,便不反对。
事情交代完毕,又只剩下刘娥母子二人,刘娥望着赵祯道:“官家,天下间的事一环扣着一环,若真如你所料,军中出了差池,说不得,哀家便与你出了这个头,让你的江山将来坐得稳稳的。”
赵祯不解问道:“多谢母后,但母后的意思,孩儿不甚明白。”
“呵呵,计置司的条陈施行以来,查出所费不计其数,处处都该俭省,偏偏最难就是军中,咱们大宋太祖爷定下的章程,拿出了近八成的收入养着各路兵将,到了此时,已是渐渐难以支撑了。若真如你刚才所料,那么乘此机会,好生整顿军中一番,可不比李谘他们东挖西省小打小闹结余些银钱强过百倍?只是这一块实在难以开交,哀家便挣挣老命,不给你留后患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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