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真聪明,确实,倘若我光说这铅粉有毒,那么既然有人拼死吃河豚,自然也会有人拼死用这胡粉华,眼下我这里有替代之物,而且卖得比这胡粉华贵得多,那么那些贵妇小姐们,自然会以为这素粉华才是高档货。”
“你又把这方子公诸于世,让商人们加以仿造,之后他们卖的肯定比我们便宜,所以,就能逐渐把这胡粉华给挤出去?”
“正是,这三个月内,我只是买一赠一,给那些手上还有胡粉华的商人一点喘息时间,他们还有机会将手中存货抛出,三个月之后,我便会将这铅粉泡盐醋的实验公开做,让天下人都晓得此乃害人之物!”
“大王果然菩萨心肠”
他二人说话并没有避人,何况这账台本就是潘诚厚的地盘,下午生意虽然好,但这种零售生意对他这种内给事而言就是小菜一碟,是以一边记账算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二人的谈话。
他来这儿可不仅仅是个掌柜。
记得那日李璟亲自召见他,云山雾罩说了一大堆,表面上是舔犊情深,怕自己儿子应付不来这买卖,故而从宫里调人协助于他。
但之后的要求潘诚厚每旬一报,将铺子的经营状况,以及听到的安定王的言谈,观察到的举止,都写入密折送交清宁宫。
遇到紧急情况则随时上报,但什么才是紧急情况,李璟却又没有明说。
潘诚厚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爬到从五品下的内侍省内给事,自然也不是傻子,四十年的宫廷生涯,让他瞬间就明白了圣人的意思。
确实是没法明说。
圣人关心的无非是自己屁股底下那张位子而已。
保大元年烈祖驾崩时的那些事情,他不但有所耳闻,也所目睹。
此刻,听到李煜和李景遂的这番对话,心中也有点感慨,“此子只怕是真的天性纯良,做事情知道进退韬略。”
“知道胡粉华有毒,倘若贸然说出来,只怕立刻成为天下粉华商人的眼中钉。
这些商人的关系四通八达,真联合起来鼓噪的话,即便是抬出安定王的牌头来,说出的话也会被别人打上三分疑虑。”
“现在他有意无意的将秘方公开,等于从根子上给那些胡粉华商人指了另一条发财之路,断一路又生一路,为的只是让天下女子莫用这有毒之物,只是于他自己却是少赚不少啊。”
眼看着两位大王,摇摇晃晃的往楼上走去,潘诚厚将台子上竹筹逐根收起。
这些竹筹是在他进宫不久后被分到内学堂专攻算学时,教课的老太监送他的,从此后就和自己结下不解之缘,走到哪儿都要带着。
有时候心神不定了,掏出几根来攥在手心里,也会觉得好受些,甚至年少时想家时,这些竹筹上还沾了不少眼泪。
几十年下来,每根筹子都已经不再是青黄的竹子本色,色作暗红,表面上隐隐约约有了一层玉光,摸上去光洁无比。
潘诚厚一边将筹子一根一根收进鹿皮口袋里,心中波涛起伏“这小子仁义是不假,可心机深厚也不假,这些话靠在账台上讲,分明是说给我听的。都是明白人,知道一个从五品太监可不会随随便便来个铺子当掌柜,这是借我的口传话呢。”
“嘿嘿,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当,可没想到开门第一天就是如此,幸亏刚才说的都是好话,而且还替咱找回了侄子,潘家总算是有后了。不管他是不是有意收买,这份情总该要记下的。”
“尽人事,知天命,凭良心,那就如实上报吧,只是密奏上得多加一句‘据走下探听得,安定王私语保宁王曰……’”
潘诚厚将鹿皮口袋的袋口扎紧后系在腰间,又将账本合起放好,开始在店中巡查起来。
二楼专门辟出一间静室来作为两位大王的休息之所,李煜是想挂个办公室的牌子,但怕太突兀也只好作罢。
“贤侄,刚才那番话说的不错,潘太监听了,应该会原原本本禀告我那大哥吧?”
“嗯,有了替他找回侄子的情分在,老潘起码不会对我们有恶意,我也就要他个秉公心思。如此他也不难做,横竖都是真话,就指望他说的时候嘴下留情了。”
“贤侄啊,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聪慧了”
“过奖过奖,和王叔还是不能比啊”
两人习惯性的随口胡扯几句,李煜突然道:“那个潘荣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个么,要么留在我身边做个长随,要么找个不错的铺子,让他去做几天,之后给点本钱让他自己开个买卖好了,反正他们潘家经商出身,潘荣看起来倒也忠厚,跟着老潘再学些日子倒也是不错的掌柜。”
“我在想,与其如此,不如把他彻底拉到我们这条船上来,看老潘这个样子,我估计他认潘荣当干儿子也就早晚的事情,现在加把劲结交一把,以后没准用的着。”
“那你打算如何用他?要不先把他放到这专营铺子的后院里处理些杂事,每日搀着老潘上下工,等过段日子,在江都开铺子的时候,索性派他去选址筹划,反正他是江都土生土长,做起来当不会有错,之后就让他当哪儿的掌柜好了。”
“你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但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了,反而让圣人起疑心?”李煜有点吃不准。
“这个啊,被你一说,只怕还真会这样,要是让我那大哥觉得我们在拉拢潘诚厚,并且可能成功的话,会不会他再弄个大掌柜过来?”
“这就麻烦了”李煜又开始挠头。
“有了!”李景逷一拍大腿
“你能不能拍自己的?”
“你要不要听?”
“请五叔赐教”
“你且附耳过来……”
李煜眯着眼睛听完李景逷的策略,想了想道:“妙,这种小手段上你真是天才……”
随即拍手,让门外伺候的小太监去把潘诚厚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