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逷吩咐一个随员,去客栈将那叫潘荣的一起带到酒楼,汇合后往铺子而去。
潘荣看上去满脸落魄,胡子拉碴,衣衫也有补丁,早春三月天气依然寒冷,他脚上还是一双单布鞋。
此刻跪在二人面前,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上来。
李煜无奈,只能吩咐他先起来,扭头对李景逷道:“这样子去见人也不像话啊,怎么也得洗洗干净,换身新衣服吧,这怎么也是好事啊。里外三新了,人看上去精神点。”
“潘荣,你莫怕,我是安定王,这是保宁王,将你请来并无恶意,而是替你找到了亲人……”
潘荣一听这话,倒是恢复一些神智,作了个揖道:“小人见过二位大王,不敢劳二位大王挂念,只是小人家道中落已久,哪儿有什么亲人啊,莫不是搞错了?”
倒是个实诚人,李煜一听这话,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刚才他那话也是暗含了一个考校,故意上来就说是替他寻到亲人,看他反应。
倘若是一般的无赖子,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攀上亲再说,何况这事情由两位大王亲自操办,只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潘荣却表示是不是找错人了。
起码心性是不错的。
“是或不是,没见到前都不好说吧,这样你先稍稍洗沐一下,然后去买身新衣服……”
“大王,小的现在一贫如洗,这万一不是小人亲戚,这衣服鞋袜之钱可还不起……”
“你这人,两个大王会要你这点钱么”李景逷笑着拍桌子,随即叫来酒楼掌柜,托他将潘荣带下去收拾整理一番。
“我看此人倒是可用,不管是不是潘诚厚的亲人,留在身边也是错不了……”
“我也觉得如此,不过他确实是潘诚厚的侄子,这个确凿无疑,人证物证俱全……”
“人证物证,你这是开堂审案啊”李煜笑了一句,“如此说来,此人倒是更值得花点心思下去了。”
“不错,此事交给我吧,你整日在宫中和这等人交道打的少,对他们不能过于仁善,也不能过于凶恶,其间多有奥妙,关键是要做的轻巧自然,否则潘太监老奸巨猾,被他看出什么来,只怕反而弄巧成拙。”
“也是,反正,我们只要他保持中立,秉公办理就好了……”
喝喝聊聊又是一会,掌柜带着潘荣步入雅间。
“二位大王,小的见二位时辰紧张,便自作主张带了这位小爷去后门剃头匠那儿刮了个脸,又去盆汤间清洁一番,本来应该带他去裁缝铺做衣服的,但想想来不及,见他身量与小人差不多,便送了他一身衣服,都是好绸缎所制,只有过年出客时才穿,小的想虽然旧了些,总比那估衣铺的货色来的强吧。”那掌柜满脸堆笑道。
二人一见潘荣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甚华丽,但起码也有八成新,知道这掌柜说话做事也算靠谱。
李景逷扔了块银子过去,“做的不错,有眼力价儿,咱们走。”
……
到了铺子里,只见潘诚厚正坐在账台旁,台面上摊开着账本笔墨,还有一大把算筹,正在细心推敲什么……
“潘掌柜”李煜叫道
“大……呃……二位东家好”潘诚厚刚要习惯性的叫大王,想起了李煜关照过,这在宫外,还是按照掌柜东家相互称呼比较好。
当然他也可以称李煜为六郎,李景逷为五郎。
这也是李煜喜欢这个时代的原因,家中奴仆对主人多以郎,或者娘子呼之,当然这是贴身亲信才有的待遇,但却是透着一股特有的亲热劲儿。
对于后世那种大爷,少爷满天飞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比如赵春,一开始是也是称呼李煜为安定公的,到了后来才叫的六郎。
潘诚厚毕竟是宫中老人,对进退应付烂熟于胸。
此刻还是保持着和李煜间淡淡的距离和足够的分寸感。
“你且过来”李景逷也道
潘诚厚不知道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急从柜台中转出,“东家这是?”
李煜和李景逷对视一眼,齐齐向两旁闪开,露出身后畏畏缩缩的潘荣来。
潘荣从昨晚开始就觉得是在做梦,自从当年一场大火烧的赤脚地皮光后,一大家子只有他父亲一个人逃出来,依靠一点家传的货殖之术,替别人当大伙计,后来入赘掌柜家,夫妻倒是恩爱,孰料又是一场大火,再次毁掉了他的人生。
不久后,父母双亡,潘荣那时候也才十来岁,只能重走父亲的老路,依靠一点家传经商之道给别人当伙计。
因为家族连遭两场巨变,他本人也被视为不详之人,东家买卖好的时候也就罢了,倘若稍有日常营业稍有波折,那他肯定是被第一个迁怒的,挨骂是小事,更常见的就是让他卷铺盖滚蛋……
昨晚,丝绸商人王成金的管家找到他,仿佛衙门盘查一般把他祖孙三代后好好盘问了一遍。
一个管家看看也是下人,但王成金本人常驻西都,东都生意都由这管家打理,据说和润州节府也有些关系,在他潘荣眼里,俨然就是了不得存在了。
那管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从怀中掏出张纸来,边听边对。
他说完后,管家又问了几个问题。
随即一把抓住他,将他塞进一辆车里,一路狂奔到江边,连夜坐船过江。
潘荣被吓得要死,如果不是以前也曾远远见过这管家几面,几乎以为遇到了强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管家到低是何事,管家却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东家交代下来的,吩咐要找这么个人,找到后不管多晚连夜送到西都。
就这么稀里糊涂睡了一晚后,第二天竟然能和两个大王同路而行,当然他是跟在背后做小三子,对于一介草民而言也已经是了不得奇遇。
他正魂不所属时,却见眼前一亮,两个大王向两边闪开,他个子比二人高了不少,长年累月的艰辛生活,却使得低头哈腰成为了习惯。
潘诚厚刚才也没注意这个跟在二人身后的人,还以为是随从。
李煜在潘荣背上一按,将他推到潘诚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