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这些天也觉得奇怪,史虚白是个好先生,自己拜他为师后,每次上课都是兢兢业业,讲起学问来也是旁征博引。
尤其是讲求仪表容貌,总是一副山青水绿的打扮。
怎么这些天,老头子看上去邋遢了不少,衣服前襟上布满斑斑点点的汤渍不说,就是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整个人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
李煜好奇心起兼之要表示尊师重道,在其百般追问下,史虚白本着自暴自弃的想法,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说道最后老泪纵横,深深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悔恨。
唯一所幸的是,没有提前张扬,知道的人甚少,不至于被市井传为笑谈。
“老夫有累大王好意,实在是,实在是……”史虚白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李煜一听,也有点纳闷,不就是一堆古青铜器没法定型定名么,定不出就定不出呗,犯得着这样么?
你史虚白是今后这里的总理人才,而不是一个青铜器研究者,能有成果是最好,没成果那也无所谓。
可史虚白这种人好不容易有个进身之阶,却被自己搞砸,情绪心经自然是不同。
李煜没法只好耐下心来安慰,好不容易史虚白恢复平静后,李煜道:“先生,那便带仆去看看这些器物吧。”
李煜和他一样,现在才晓得李璟藏品如此丰厚,顿时又起了开个双向门的心思,这些货随便拿出件放到前世,啧啧。
他不知道的是,上三代青铜器,除了怎么值钱的箭头矛头外,其他的在共和国属于国家特级文物,别说交易,就是出国都不允许,否则便是党纪国法伺候,这辈子是不愁没肥皂用了。
史虚白整理完情绪,又擦了把脸,对着青铜镜子照了半天,觉得神情完全正常后,才带着李煜往他的“工作室”而去。
进去后,李煜也被吓了一条,上辈子博物馆是没少去,但都是隔着玻璃,旁边还有保安,虽然距离古器不过一尺的距离,终归是有些看不真切。
此刻这间偏殿中,架子上,书桌上罗汉榻上,甚至桌子下,地上到处是各色青铜器。
潘诚厚心细,还特地找赵春要了不少内卫,围着屋子打转,就是房顶上也有人,堪称是严防死守。
李煜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晕,明白这是所谓的司汤达综合症的初步症状。
这是个外国名词,司汤达就是那个写于连爬窗的外国小黄文作家,当他第一次去佛罗伦萨,在美第奇家族的皮提宫中见到布置密度极高的艺术珍品后产生的短时间心智失常乃至昏厥症状。
赶紧跑到外面透了几口气冷静一下,再次入内时感觉便好多了,毕竟大克鼎不在,大盂鼎也不在,子仲姜盘,牺尊什么的都不在,否则李煜难保自己不作出什么出格举动来。
当然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宝贝,但有时候无知对自己也是一种保护。
顺手翻阅史虚白的记录,这记录倒是做的极为仔细,将大量的器型都描了下来,旁边还配上各色铭文和典籍著述。
史虚白睁着红眼道:“此事老夫必定尽力而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你看此物不是盉么,此物是罍,这是觥,这是……”
李煜在这上百件青铜古器中一口气点了,好几十样出来,随口说出名称。
史虚白一开始还以为,李煜在乱讲,但听到后来却发现,并非信口雌黄。
这些名称粗听上去觉得匪夷所思,但和各色典籍的记载核对后发现,倒是恰如其分!
活见鬼啊!这是!
你要说天才的诗人,这个大家都能理解,历史上不少,曹植,骆宾王的故事也都是脍炙人口,这虽然会打击成年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但起码在理性上可以接受。
可一个十三岁的屁孩子,随口就给一堆古器命名,而且还都合乎典章所载,这是什么情况?
史虚白自认为博览群书,但从来没见过这种骚操作!
可李煜怎么懂那么多古器知识呢?
上辈子没少去博物馆呗!
就是出差到一地,只要有空也得先去当地博物馆转转。
而古代青铜器常见的种类也就三十多个,其中特别常见的二十出头,再去掉其中耳熟能详的钟、鼎、豆、爵,也就不剩下多少了。
眼看史虚白一副马上要脑溢血的表情,李煜也不在说话,一方面是见好既收。
另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他能叫出来的那些个,上辈子都见过类似形制,但南唐收集的这些器物中还有不少是他从没见过的,这就不能乱讲了。
但饶是如此,一下子给三十多件青铜器定名定制的事情,还是太匪夷所思,以至于史虚白一边在后边记录,一边不停的掐自己的大腿。
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颤颤巍巍的问道:“大……大王……,老夫,不,不,仆敢问,大王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生而知之啊,我见到这些东西,脑子里便跳出来此物该叫何名……但我也有不知道的啊?”李煜眨着大眼睛,看着史虚白一本正经的说道。
后者几乎要哭出来了,自己家族几代人花了无数心血的东西,竟然有人生而知之!?
史虚白有种想撞墙的冲动,但他无意间一抬头,正好看到李煜那左眼的重瞳。
心中一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李煜不知道老东西的心理活动,只是觉得好笑,混古代就是这点好,神秘主义横行,实在编不出来,就往生而知之上靠,效果反而更好。
而且绝对不会有把你绑去切边研究的危险。
之后李煜告辞,史虚白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平静……
随后几天,史虚白把潘诚厚和樊斌再度闭关,将李煜指出的那些器物名与所能找到的典籍资料一一加以核对。
结果发现除了有两尊器物因为过于奇葩而无法确认外,其它二十八件的定名完全正确!
潘诚厚和樊斌直夸他有本事。
史虚白惨然一笑,把真相原原本本一说,俩见多识广的太监也不由得感到背脊发凉……
心中同时升起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来,这安定王莫非是被某个上三代的鬼魂给附体了?!
可看看也不像啊?
这日,史虚白捧着整理好的图册,求见李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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