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练兵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征收田赋,南方春天收麦子,秋天收稻谷,田赋往往也分春秋两季征收的。
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之前,地方上还主要征收粮食,由各里甲将粮食运到衙门地点,一条鞭法之后,很多地方开始直接征收银两。
自从去年年末成为地方官员以来,杨轩除了淘汰为祸地方的白役之外,就是建立乡公所直接征收商赋,就是重新清丈土地清理户口,按照朝廷规定的数额征收田赋,而不是过去摊派的数额。
旱地出产甚少,往年每亩旱地税赋征收到1钱左右,现在摊派三饷之后也不过2分钱,不到过去2成,从春耕开始,全县乡绅百姓都在观望,大家深怕官府反悔。
这不秧苗刚刚插上,村里面的大人老人都一个个有意无意的看着村口,往年先是衙役敲锣打鼓的来到各个村寨催促大家缴纳田赋,逾期不缴的,里长带着县里面的典吏、衙役、地方上白役数十人浩浩荡荡的赶往村里面威逼大家缴纳田赋,稍稍迟缓的五花大绑的押往县大牢里面,为了躲避衙役逼迫,很多家庭连夜收拾细软钱粮逃荒。
今年不同往年,自从清丈之后,每家每户田地数量远较往年多,虽然知县大人一再宣称清丈之后旱地一亩2分银子,水田6分银子,但官字两张口,最后到底如何征收,谁知道呢?
就在大家各自打着小九九,有的更暗自收拾好钱粮细软,若官府还如同往年那样征收钱粮的话一家老少别无选择,也只好再次逃荒了。
这天张大黑正在地里面干活,突然听到大路边传来一阵叫喊声,远远的看见本村的几个后生一个个吵吵嚷嚷的往家里面赶,大黑内心一紧,赶忙从水田里面爬起来,远远的问道:“老四,你今天赶集,有,有征收田赋的消息了?”
看了看张大黑,四娃子大声回答道:“有了有了,今天到旁边乡村赶集,乡公所贴满了征收田赋的消息,这不赶忙买了东西回来了。”
张大黑内心一紧,声音有点嘶哑,怯生生的问道:“老四,这,这到底怎么收呢?”
感到自己心脏砰砰跳过不停,压抑住心跳,张大黑着急道:“四娃子啊,你这个人真是的,哥不是担心啊,快说说,今年田赋怎么征收呢?”
看着心急如焚的张大黑,几个年轻后生相视一笑然后说道:“大黑哥,你怎么这样不相信人呢?我们县太爷当然一个唾沫一颗钉哦。
乡公所都已贴出文书了,旱地一亩2分白银,后天当场开始征收,到时候拿着户口本,拿着积攒下来的税票到乡公所缴纳就是了。”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张大黑急切的问道:“你说,你说是2分白银一亩旱田?这,这,这....”
几个年轻后生一阵大笑,听到自己如此说,张大黑也感到好笑,跟着大笑出来。
片刻之间,旱地两分钱一亩迅的传遍山村各个角落,大家纷纷从地里面赶过来,将四娃子等几个年轻后生团团围住,一个个连声催问,这种事情可要弄清楚,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哦。
朝廷征收三饷之前,一亩旱地正赋不过1分白银,但经过重重摊派之后,很多地方早已经收到3分,4分银子,现在可是加征三饷后的税赋,2分银子是不是太少了?
一些老人连连摇头,很多成年人也不敢相信,现在官府征讨土暴子急需钱粮,怎么如此轻徭薄赋呢?
大家各自表自己的想法,直到第二天下午,里长从乡公所回来,大家才相信了,旱地田赋2分银子一亩,大家需带着自己的户口本,带着碎银赶往乡公所缴纳。
即便如如此,大家还是将信将疑的,这天度门集赶集,一大早大路小路上到处都是人,大家一个个背着背篓,担着担子,前面挂了一个褡裢,大大小小的往市集里面赶。
乡长高云麟带着两个衙役站在场口收商赋,每个庄稼汉经过,都会满脸堆笑问道:“高乡长,今天,今天收田赋吗?
高乡长,这,这田赋是2分银子一亩吗?”
高云麟满头大汗,一面笑呵呵的回答,一面向大家解释,让大家赶完集后到乡公所前面缴纳钱粮。
众人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大家如同过节似的,很多人声音沙哑,连声表示感谢,旱地田赋2分银子一亩,价值不过四五斤小麦,这,这实在太低了啊。
虽然如此,很多人还是担心官府变卦,有钱的根本顾不得卖东西,入场之后马上往乡公所赶,外面约一个小旗兵丁维持秩序,乡公所前面摆了四五张桌子,县里面几个书吏、衙役正坐在桌子后面准备征收田赋。
大家不顾烈日当头,按照兵丁要求排好队,一个个着急的站在队伍中间,等待缴纳田赋。
前面排了二十多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轮到张大黑,哆哆嗦嗦的将户口本与一叠税票恭恭敬敬的递给前面衙役。
衙役清点税票数额,书吏端起茶壶喝了一口水,然后在帐薄上查找到张大黑的讯息,与户口本核对之后,边打算盘边说道:“张家沟张大黑,旱地2o亩,账本核对无误,需要缴纳4钱田赋。
张大黑有2钱银子税票,折成1分银子,扣除税票之后,需要缴纳3钱9分白银,张大黑,有没有问题?”
虽然只读了一年私塾,需缴纳钱两数量早在心里盘算了数遍,张大黑连连点头,哆哆嗦嗦的从褡裢里面逃出几颗碎银,递给旁边的帐房。
帐房简单看了看,笑道:“张大黑,你这碎银成色八折,也就是一两银子只值八钱银子,有没有问题?”
虽然内心颇为不满,自己卖东西与商家兑换的时候,可是按照九折成色计算的,但官府衙役向来心黑,再说今年这司库可比往年好多了,往年这种碎银最多七折成色。
张大黑感到自己脸抽搐了一下,显得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司库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将碎银放在秤上秤了下,看着张大黑说道:“张大黑,这三颗碎银重五钱三分,按照八折算,你应该缴纳4钱8分7厘5毫,多了3分2厘5毫。”
张大黑大脸在抽搐了一下,在来的时候自己明明秤为五钱五分,今天这司库吃了自己二分银子。
内心虽然颇为不满,但这司库比往年的要强多了,往年可是四分五分的吃。
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司库从这几颗碎银上切了一点给张大黑,然后称,秤稍稍旺了点,算作4钱8分7厘5毫。
看着书吏在户口本上盖了一个章,在账本上自己按了一个手印,官府衙役虽然奸诈,但总算完成田赋缴纳。今天旱田亩数虽然比往年多了3,4亩,但万幸今年田赋数额比往年少。
张大黑长舒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后面,队伍还非常长,排队的就有上百人之数,若再加上还来不及排队的,那更多了。
杨轩混迹在人群中间,虽然大家都称颂目前轻徭薄赋,很多人对自己赞不绝口,但对衙役在钱两征收过程中上下其手,对乡亲们的微词也是深有体会的。
与杨轩逐步落实新政获得地方乡绅民众全力支持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局势变得越来越严峻,现在天气转入三伏天,还是让人感到一股股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