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十艘战船脱离了船队快速的往万里港驶来,紧盯着瞭望架的传令兵看到挥舞的旗语,马上转身禀报道:“团长,对方派出十艘战船前来试探。”
试探?他们还真够小心的,大年初二前来袭击,还如此谨慎?幸好他们早有准备,刘思武随即沉声道:“传令,马上将砍好的小树将火炮阵地遮掩起来,所有人注意隐蔽,待的对方船只快进港时再鸣钟报警,镖岛炮台和西木炮台在半柱香后开始炮击。”
小半个时辰后,十艘满帆全速的战船驶近了万里港入口,急促的警钟随即响了起来,当先一艘战船甲板上,兴化府平海卫百户焦大壮得意的笑道:“亏的他们将东兴港海贼吹上天了,都到了门口才鸣钟示警。”
一个小旗逢迎着道:“大人,今儿个不是才初二嘛,咱们这叫出其不意。”
进入港湾口,外港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十几艘船零零散散的停泊在几个简易的码头上,焦大壮略微扫了一眼,便望向两边的防守炮台,他能清楚的看到一队队护卫队兵丁快速的跑向炮台,他登时放下心来,随即下令,道:“升红旗,冲进去!”
“轰轰。”稀稀拉拉的火炮声在港湾响了起了。
海面上,都指挥同知参将潘兴运站在甲板上紧紧的盯着那十艘快速驶进港湾的战船,一连串的禀报声接踵而来,“报——,海面没有发现敌人战船踪迹。”
“报——,试攻战船已升起红旗——安全。”
“报——港口东西两个炮台已相继开炮,火炮数目在二十门左右。”
本就是偷袭,听的这一连串的禀报。潘兴运彻底的放下心来,手一挥,道:“传令,所有战船,全速冲进港口登陆,着游击将军程宽率所部攻击东炮台。游击将军鲁之易率所部攻击西炮台,其他战船,直冲内港!”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迅速在海面上响了起来,随着令旗挥舞,所有的战船迅速分成了三队张着满帆快速的向万里港冲去。
镖岛上的瞭望兵飞快的挥舞着手中的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旗帜传递着讯息,火炮阵地上,二营五连连长魏大牙听的通讯兵大声禀报足有二百艘朝廷水师战船发起攻击,登时浑身发热,满手心里都是汗。二百艘战船,这可是从来没有遇上过的大阵仗,至少也得有上万人吧!
“连长,对方战船已经逼近了......。”一个排长明显有些紧张的提醒道。
“别废话,听命令行事。”魏大牙低声呵斥道:“这些不过是试探咱们防御火力的,沉住气,等候命令。”说着,他回首看了一眼仍然被树枝伪装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火炮。别说从远处看,就是在近处也未必看的出来。
果然。那十艘战船很快就转向,划了一道弧线转向内港驶去,魏大牙也跟着松了口气,对方战船离他们不过四百多步,若是被看出破绽,被对方用弗朗机火炮轰击。就算有壕沟,损失也肯定不会小。
“开炮前这一刻最难捱,都沉住气听命令,不要妄动。”魏大牙说完,便猫着腰沿着阵地去给一众手下鼓劲。如此大规模的攻击,他这个经历过战阵的老兵都紧张,别说新兵了,得给他们叮嘱一下,免的看到密密麻麻的战船时沉不住气。
刘思武这时也紧张,他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大的阵仗,兵力悬殊,他倒不是太在意,他们主场作战,以逸待劳,占尽地利不说,而且火炮和火枪还占有优势也极大,面对三四倍之敌,根本不算是多大的难度。
对于卫所兵丁的战力,他可没少见识过,与东兴港护卫队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难就难在胡万里要求最大限度的俘虏对方将领兵丁,如果对方不进万里港这个套子,那就是一场苦战,而且对方大部还能从容逃逸。
在焦急的等待中,大明水师的战船终于出现在了港湾入口,潮水一般向港湾里涌进来,镖岛和西木几个炮台的炮声也逐步密集起来,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几个炮台的炮口此时都对着港湾入口,炮弹犹若稀疏的雨点一般的往港湾入口处宣泄。
港湾入口密密麻麻都是战船,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可着劲的开炮,十有都能命中,眼见不断有战船中弹,影响行驶速度,进而拖累整个船队的进港速度,游击将军程宽红着眼猛喝道:“击鼓!给老子靠上去,靠上去开炮,压制对方的火炮!”
听的命令,随船的百户喻思明脸色煞白的大声道:“将军,危险!”
程宽抬腿就是一脚,吼道:“生死由天,给老子冲!靠上去开炮!”他的座舰很快就脱离了船队向炮台逼迫过去,一见这情形,他手下的战船哪里敢落后,三四十艘战船很快就跟了上去,架在甲板上的弗朗机炮随即开始还击。
见程宽如此拼命,平海卫的游击鲁之易也是高声喝道:“别他娘的被浙江佬抢了头功,
靠岸,靠上去开炮,放小船登岸。”
港口的炮声猛的密集起来,东西几个炮台登时压力大增,见这情形,三营九连的连长高石头不由大为焦急,望了一眼港口内的两个火炮阵地,见居然连伪装都还没撤去,他不由大骂了一句,镖岛的几个炮台依山而建,地理位置极好,但他九连所在的西木炮台位置太过靠前,不过是个地势稍高的土坡而已,可经不住对方如此强攻。
眼见对方已经逼近到二三百步的距离,高石头连忙高声下令道:“舍弃加农炮,用弗朗机炮。”二三百步的弗朗机火炮杀伤力不小,而且炮击速度也快,加农炮根本没有任何优势,还不如用弗朗机炮对轰。
才下完命令,传令兵便小跑过来。大声道:“团长命令九连摧毁弹药,马上撤退到中心炮台。”
“撤退?”高石头不由一呆,难以置信的重复道:“这么早就放弃这里?你没看错吧?”
听的这话,传令兵一个立正道:“高连长,命令绝对不会错。”
难道是要放对方进来,关门打狗?高石头眉头一扬。立时眉飞色舞的高声下令。
随着西木炮台的弃守,镖岛炮台也是独木难支,很快弃守,港湾入口的压力登时荡然无存,密密麻麻的战船立刻毫无阻碍的冲进港湾。
海面上,前锋指挥主官——参将潘兴运见的西炮台一触即溃,不由大声笑道:“打的好!鲁之易这个闷葫芦,平日里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打起仗来。还真是有股子狠劲,程宽这小子也不赖,敢拼敢冲,这一战,得给他二人记首功。”
“将军。”千户田景云试探着道:“港口两个炮台已经被攻占,炮声也已经停息,咱们船队是否进港?”
潘兴运略微沉吟,才道:“四周海面可有敌情?”
很快。望斗上的瞭望手便高声禀报:“四周海面,未见敌船踪迹。”
“进港。”潘兴运兴奋的道。
万里港码头。东侧火炮阵地,刘思武看着一片黑压压的船只仿佛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心里又的紧张,又是兴奋,传令兵这时大声禀报道:“报——,镖岛瞭望手禀报。对方旗舰所在船队正往港口而来,距离港口入口二千步。”
“好!”刘思武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若能活捉对方前锋的主将,这一战就堪称圆满了,他当即下令道:“传令。这舰队出动,封锁港口。”
万里港西南向,距离万里港不过十里的一个海湾,因为有突出的山峰遮挡,从西北海面、正北海面根本就无法看到这个海湾的情形,就是从西北方向,也要驶过这个山峰才能看清到港湾里的情况。
吴小驴率领着九艘风帆战舰以及数十艘大小渔船就窝在这片海湾里,听着万里港的火炮声渐渐稀疏,他就已经下令战船升帆,待的山峰顶上的传令兵发出旗语,他立刻迫不及待的下令,“出发!”
“去掉伪装,开炮!”刘思武也沉声下令。
嘹亮的号声随即在万里港响了起来,两片原本看起来是一片密集的小树林瞬间消失,露出了两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火炮阵地,冲进港湾,正满脑子兴奋,想着如何登陆上岸洗劫万里港的沙金,商铺钱庄的水师官兵登时就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眼皮子下居然还藏着两个火炮阵地!
“怎么回事,眼花了吗?那一排排的都是火炮?”
“有埋伏!”
“中埋伏了!”
“快退!”
一时间港湾里的战船乱成一团,有的想往内港冲,有的想靠岸,有的想往外冲,整个港湾里一片混乱,慌乱中,不知道有多少战船互相碰撞。
“嘭嘭嘭”一连串声音并不如何沉闷的炮声率先响起,紧接着,就见几颗硕大的炮弹几乎是垂直的从天而降,从未见过这种情形的水师官兵短时间都有些发愣,这是什么火炮,炮弹居然不是平直的,而是从天而降。
这也不怪他们没见过,这是东兴港才装备的大口径臼炮,万里港的臼炮并不多,只有六门,分散在几个方向,每门臼炮都是三百三十毫米的大口径,光是一枚炮弹就重达百斤,不是实心弹,而是开花弹。
就在港湾里一众水师官兵诧异的眼神中,一颗颗巨大的炮弹凌空爆炸开来,整个港湾一瞬间爆发出六团大火球,随即才听到彷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爆炸声,炮弹里的铁蒺藜,铁珠、碎片狂风暴雨一般溅射四方,方圆百步之内,但凡是站在甲板上的水师官兵基本都没有幸免的可能。
爆炸过后,一片哀嚎声,首当其冲的十来艘战船甲板上根本就没有还能站立着的兵丁,不仅是水师兵丁惊恐万分,刘思武举着望远镜看到这凄惨的景象也是毛骨悚然,这臼炮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难怪胡万里叮嘱他只能使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接连使用。
“轰轰轰”闷雷一般的加农炮和野战炮随即密集的轰鸣起来。一时间,整个港湾硝烟弥漫,炮声隆隆,被打懵了的水师官兵哪里经历过这种密集火炮的打击,别说是战船被击中,仅仅是这种隆隆的炮声就令不少兵丁心胆俱裂。丧魂夺魄,再加上又是中伏,哪里还有战意,机灵的赶紧跳海,迟钝的也都趴在甲板上。
前锋指挥参将潘兴运的座舰还未驶到入口,就被接连几声极大的爆炸声和猛烈的火炮声惊呆了,中埋伏了!还是中埋伏了!他脸色登时一片苍白,东兴港早就在万里港布好了一个布袋阵等着他们来钻!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此猛烈的火炮轰鸣声。少说也有上百门火炮,东兴港难道将所的兵力都部署在了万里港?还是东兴港压根就隐瞒了兵力?
千户田景云满脸惊恐的道:“将军,东兴港这是想包饺子......。”
“报——禀将军,东边发现敌船。”
真的是想包饺子?东兴港好大的胃口!潘兴运连忙转头望去,距离他们船队不过七八里远的海面上出现一片帆影,洁白的风帆格外耀眼,是风帆战舰,是东兴港的风帆战舰!
“禀将军。总计有九艘风帆战舰,后面还有一大片渔船。”
渔船?东兴港连渔船都用上了?潘兴运瞳孔猛的一缩。什么渔船,是火船,是来封锁万里港的火船!想到这里,他登时万念俱灰,东兴港看来是早就收到了线报,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如今已经不再指望险入万里港的战船能够退出来了,万里港必然有手段封锁港口出入口,万幸的是他率领的这一支二十多艘战船还没陷进去,他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连忙沉声喝道:“转向,快,转向正西!”
潘兴运预料的不错,万里港入口两端,见的潘兴运船队转向,班长邓斌沉声命令道:“起!”随着命令,一众兵丁随即开始转动绞盘,二根手腕粗的铁链缓缓的从海面露了出来,最终在海面三尺、五尺的高处绷的笔直,火炮阵地的火炮这时也延伸炮击,不断有炮弹在落在港口入口的海面。
风帆舰队最前面的战舰甲板上,吴小驴看着前方那支船队转向,脸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神情,这时候才想逃跑,迟了,他一指前方,沉声道:“给我死死咬住那支船队,一艘都不能放过。”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支船队在转向之后,居然分成了四队,分从四个方向而逃,看到这一情形,吴小驴气的差点骂娘,陆战败了,放羊也就罢了,海战也放羊?
通讯兵这时上前禀报道:“报告,正北方向,发现两个黑点,疑似船只。”
“不用理会。”吴小驴不以为意的道,那应该是水师大部队的哨船。
隆隆的炮声在海面上传出老远,就在万里港正北向三十里外的海面上,一大片黑压压的只升着半帆的船队缓缓的向东前行,虽然隔着老远,但隆隆的炮声仍然让船上的官兵提心吊胆,大部官兵脸上都满是担忧和恐惧之色,万里港的火炮都如此密集,不知道作为老巢的东兴港,火炮会密集到什么程度?
居中的一艘大船——征小琉球总兵官,福建都指挥使仲钦的旗舰上,仲钦亦是满脸凝重的站立在甲板上,侧耳倾听着万里港方向隐隐传来的炮声,东兴港有准备,他并不意外,东银海湾汇聚如此大规模的船队,东兴港若是不知道,那才是见鬼了。
令他疑惑的是,东兴港究竟有多少兵力,为何会在万里港投入那么大的兵力,难道东兴港将工匠都转移到万里港来了?毕竟万里港的迂回纵深比东兴港深远了。
福建都指挥同知吴有盛快步走上前来,道:“大帅,有九艘风帆战舰出现在万里港外,正在追击潘兴运船队。”
仲钦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吴有盛有些担忧的道:“大帅,咱们虽然对东兴港的具体兵力和战舰数目都较为模糊,但出入应该不会很大,对东兴港而言,万里港是重要,但远不及东兴港,怎么感觉东兴港似乎将所有兵力和战舰都投放在了万里港,这没有理由......。”
略微迟疑,他才迟疑着道:“大帅,会不会是胡万里率远征船队回东兴港了?”
“不可能!”仲钦沉声道:“锦衣卫有探子携带着信鸽随同胡万里的远征船队出海,若是胡万里回转,应该早就收到消息。”
吴有盛沉声道:“会不会行迹败露?”
听的这话,仲钦的神情越发凝重,万里港的情形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究竟是东兴港在唱空城计,还是胡万里确实已经率领船队回转?眼下情形,放弃攻击东兴港,转而攻击万里港,最为稳妥,一则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二则也可以探明胡万里究竟是否已经回转东兴港。
问题是,如果东兴港是在唱空城计,他掉头去攻击万里港,就给了东兴港充足的时间转移工匠,如此,即便胜了,亦是虽胜犹败,而攻击东兴港,如果胡万里已率舰队回转东兴港,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条死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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