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昭原绞尽脑汁地复制出了现代的军校制度和军队管理体制,想方设法地将这支新兵队伍建设得更加科学化和合理化,但现在的“静陵军校”毕竟是一个鱼龙混杂,稂莠不齐的大熔炉,怎么都不可能建设成“伏龙芝”,“西点”那样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现代军校,但即便如此,容括十万余人的静陵军校仍是大大提高了将士的军事素质,尤其是其中一些专业化,领域化的特设机构,更是明显地提高对司职人员的要求。
也许一眼看去,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弊端,反倒而是推动着军队建设的改革和纵深发展,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制度的革故鼎新更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就是“开辟出一片欣欣景象”,用的不好,就是在社会矛盾上打开了一个宣泄口,催社稷大厦于将倾。
昭原的出发点无疑是好的,但通过一天的细致体验和走访,他却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他明显感觉到,军中原本就极为突出的等级对立和灾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冲突竟是在新制度的推动下日渐变得更为尖锐了起来,就像是原本潜藏在深水中的千尺冰山陡然从水中显现出了它的巨大身姿,令人不由生出一种凛然和突兀之感。
昭原自己也没有想到,用后世制度来刺激现今时代军事进程的做法竟然与此时的社会背景和时代根基产生了这般始料未及的误差和碰撞,推行下去的一系列有效创新非但没能打破九品选官制度造成的士族独尊,世家霸权的局面,反倒是刺激了国内豪门权贵将他们的势力,甚至是后代子嗣安插进了这支新生之军,未来的国之砥柱。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封建王朝的时代局限性啊!之前的做法的确没有考虑周全……”一身深绿军装的昭原压了压帽檐,暗自思忖着,“古代的教育资源如此不均,平民百姓中读书识字之人不足百一,韬略谋划者更是万中难求,就算是趁此机会培养出一两个来,也必然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像参谋部,情报部这样着重于文韬武略的机关部门自然难有几个寒门子弟能脱颖而出,而从小养尊处优,但至少略通些词句的贵族却能很快跻身进去,就算不通过什么门门道道,也肯定比普通百姓多了不少优势。”
其实,昭原早该想到,对于现今这种十国割据,朝不保夕的长久乱世,大多数的士族豪门必然都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并不会像前世西晋的世家大族那般,奢靡yin乱,纸醉金迷,对子嗣后代也大多要求严苛,家法森严,虽不至于满门乌纱,列座诸侯,但纨绔子弟,酒囊饭袋还是占少数的。
就像那五百多年里始终“作威作福”,权倾昭国的三大家族,他们的掌舵人必然是经过层层筛选,优胜劣汰出来的,不说都是野心勃勃,不甘人后之辈,但怎么都不可能腹中草莽,随便挑一人出来,都会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实力为尊,弱肉强食”的道理,这些长盛不衰,根深蒂固的老牌家族们比谁都要清楚。
昭原一边思考着,一边跟着前面的随从绕过了一些营房和场地。不久后,前边的两名士兵突然停下了脚步,昭原也是顿住了步伐,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静陵军校的宣传部已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间占地面积不大的复式瓦房,朴素简约,外观甚新,看上去并不怎么显眼,不大不小的青石拱门横亘在前。
“将军,这就是宣传部了。”领路的随行士兵转身看向昭原,背脊挺得笔直,声音粗犷而嘹亮。
昭原点点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的拱门,从来都显得宽厚温煦的星眸里却是陡然闪过了一丝寒意幽幽的精芒,“既然事态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那么这一次,即便有可能和一些豪门大姓撕破脸皮,朕也必须得尽快解决了这个隐患!”
“你们回去复命吧!我自己进去看看便是。”昭原看了眼身前的两名士兵,神色平淡地摆手道。
两士兵微微一愣,旋即对视了一眼,朝昭原恭敬地拱了拱手,缓步抽身退去了。
昭原仍是眯着星眸,随手抚了抚硬挺的衣领,慢慢走进了宣传部的大门。
“大人,下官并不是有意顶撞,只是秦元帅和郭将军都已经下达过指令,要求我们宣传部刊载的文章一律走浅显易懂的路子,纸张上的报道要适合平民百姓阅读,内容偏重于军校之事,要充分反映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和意志,颂扬军民一体,众志成城的精神!但是,您组织众人编写的文章仍旧是走古文一路,不但在其中大量地引用了繁复的圣人哲言,还加入了一些追捧军中士族的文句,这么做,未免有些坏了规矩呐……”就在昭原靠近瓦房的门口之时,一阵清脆悦耳,如银瓶乍破的话语声突然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听得出,此刻这声音的主人必然是焦虑和急迫的,但言语却仍然显得清晰,吐字亦是圆润,声音里婉转娇柔的质感不减,比之后世那些素以“之音”闻名的歌星,声优都还要隐隐胜上一筹。
“嗯?”对于没有“反串”艺术的古代,这声音的主人必然是一个女子,昭原顿时略微挑眉,有些讶异地嘀咕道,“军中怎么会有女子的?”
但没等他细想,房间里很快响起了男子的冷哼声,“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等文章大事,岂是你这小小的郡城女史可以肆意妄言的?”
男子声音苍老,许是有些年岁了,但语气里的侮辱和鄙夷之意却是展露无遗,丝毫没有“绅士风度”,令准备敲门的昭原都是眉头微皱。
“大,大人何以出言相辱!下官也不过是身在其位,就事论事罢了!何以谓之肆意妄言!”老者不加掩饰的蔑视显然令女子十分受伤,声音都不免变得有些悲愤激昂,温软的音质亦是变得尖锐了起来!
“文章大事,事关国家风骨和底蕴,本就是我等儒士全权负责,你这小小女官,不过是跟着乃父读过几年史书传记,泽父之声名进我军中重部,何来资格指摘老夫的文风辞句?”房中的老人许是一名声名在外的大儒,根本见不得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话语的棍棒之势当真毫不留情,昭原就是站在门外,都能够想象得到他那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模样。
“大,大人……”女子的声音欲显悲愤,正欲再给自己辩解之时,一声清脆刺耳的拍卓声陡然响起,伴随着的,还有老者已然不善至极的冷哼声!
房间里倏地一静,似乎有些哽咽的女子也是瞬间收声,再不敢言。
听门半晌的昭原不好再站在门口,当即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
“何人?”或许是这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坏了老者继续立威的势头,这声问话端的是冷意十足。
“某乃军中督制,奉秦元帅之令前来巡视。”昭原倒不至于被老人的语气吓到,随口就胡诌了一个理由。
兴许是“秦元帅”三字震慑到了房中众人,大门很快便被推开,一群人呼啦啦地迎了出来,领先之人确是一名白发垂髫的老者,神色端庄肃然,一身浅灰的长袍,整洁严谨而不失浩然之风。
“督制快请!老夫不知督制前来,有失远迎!”一听到这老者的声音,昭原顿时便意识到此人就是刚才在屋中“倚老卖老”的傲慢儒士了,不过第一眼看上去,这老头儿倒是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呐……”昭原不免感慨。
“宣传部是军中要务,元帅也是甚为看重。只是本官前不久才刚刚走马上任,对宣传部的情况了解甚少,敢问老先生的名讳是?”昭原也没有立即表露出心中的不喜,只是一边走进房间,一边浅笑问道。
兴许是见惯了大场面,老者此刻倒是不卑不亢,颇有一番仙风道骨地跟在昭原身边,拱了拱手道:“回禀大人,老夫乃纳兰世家祖老,为先皇主持修纂的纳兰明远。”
昭原的眼角不着痕迹地微掀了一下,但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深浅,仍是平淡地笑了一声,略显敷衍地说道:“原来是德高望重的纳兰先生啊!久仰久仰!”
纳兰明远倒是有些错愕地看了眼浑不在意的昭原,心里有些疑惑。
别看他现在一幅客气十足的样子,但实际上,身为纳兰世家的长老,且儒士之名仅逊于陈文衍的纳兰明远并不怎么瞧得起昭原这位年纪青涩的督制,要不是看到他那一身彰显不凡身份的绿色军装,纳兰明远哪里会多说这么客套话!
昭原走进宽敞明亮,书橱林立,文房四宝齐俱的宣传部大厅,一眼就看到了那音质动人,据理力争的女子。
宽大土气的史官长袍完全遮掩不住她那玲珑浮凸,修长婀娜的身姿,不施粉黛的俏脸精致绝伦,无论是狭长明媚的桃花美眸,还是如同雕刻的挺直琼鼻,都让人难以找出丝毫瑕疵,但如果硬是要指出什么不适之处,那便是玉人的花瓣香唇。
倒不是说她的嘴唇有什么缺陷,相反,那完美的唇线和饱满匀称的唇型就是与小嘴最为诱人妖娆的尹倩倩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说它不适,还是因为女子的红唇实在太过鲜艳了些!这种鲜艳不似小蝶,花舞的明丽,也不似尹倩倩,天逸门圣女的瑰美,谢若雪的清丽自然更不能与之相较,这种鲜艳就像是后世女星刻意妆点出的烈焰红唇,那种张扬性感的大红,那种放浪不羁的猩红!
而且昭原知道,眼前此女的香唇绝没有经过半点修饰,这是与生俱来的血色红唇!
就在昭原兀自有些惊艳之时,女子却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坚韧的性子还是让她忍住了眼眶里水汽弥漫的珠泪,轻轻被咬住的樱唇顿时显得更加夺人眼球!
“聊城史官李祖娥见过督制大人!”女子低着头,盈盈福了一身,娇脆动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正寻思着该如何与她搭话的昭原却是突然一愣,心里不免讶然,“好家伙!这下是碰上足以和四大美女并列的历史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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