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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
随波逐流的时候,他既感觉不到温度,也无法计算时间,脑袋里空空如也,精神上却清醒无比,就这样飘动着。
大概是落叶终究要归根,又或许是无根的浮萍终于碰到了不曾见到的岸边,亦或许是在天空浮动的云彩终究要化作回到地面的雨水,总之他还是在时间的某个坐标上停了下来,而后,从宽广进入了狭隘中去。
他已然在水中,只是这次浸泡在温润的盐水中,就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一般惬意,感觉相当不错。
漂泊的生活结束了,身体存在感也在渐渐地回来,大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重新运转了,他能够通过水层,模模糊糊地听到外面议论纷纷的声音。
那是他很熟悉的一种语言,但是他也是仅仅领会,却不晓得这到底是什么话,亦或是什么样的人来使用,因为在耳边说起,下意识地,他也开始使用这种语言作为思考的基础。
他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兴奋地说:“哦我的上帝,他的生命体征竟然在逐渐恢复正常!”
正常吗?难道自己在之前,都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脑袋里的剩余的知识似乎并不足以让他来评判,到底什么才是正常的标准,但是现在他觉得很舒服,要比在之前那个广阔无垠的地方,舒服得多,因此他明白这种正常的趋向,对他本身,应该是有好处的。
既然有好处,他自然就没有做多余的事情,而是安安心心地漂浮在哪里,感受着新的身体,一天天地向下伸展,重新生长出来。
他不知道在这之前这一半的身躯到底到了哪里去,他只是觉得长出来的这部分,原本就应该是存在于他本身的才对。
似乎……应该可以动……才对。
他猜测着,日以继夜地徘徊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线上,尽心尽力地去沟通着自己的身体,本能与他说,他必然要取回自家身躯的控制权。
他依然不晓得这个本能到底是什么,最近脑袋里涌出来许多恰巧能够用得上的消息,这让他感到欣喜,因为得知了新知识的他,知道了如果自己一直像之前那样的话,该会是怎样一个呆呆傻傻的模样,恐怕要羞煞自己了。
“大脑的活动在逐渐地恢复正常……”他从外边听到了这样一个定论,也是在最近的这几天,他才回忆起来自己是一种名为人的生物,而这种生物,是有雌雄之分的——他是一个雄性,而外面说话的,却多半是雌性。
所以,之前称之为他们是不对的,应该是她们才对。
不知又过了多长的时间,他开始恢复呼吸,虽然肺叶中全部是粘稠的液体,但是这种东西似乎也只是一种运载氧气的介质,事实上是能够直接与自己的肺泡交换氧气的,而呼吸动作,只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
又过了一个周之久,现在他甚至可以在半睡眠的状态下计算时间,也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获得了一点依旧活着的实感,而他的身体也已经完全恢复,并在第八天的时间里,逐渐与大脑获得了联系——他,可以自由地活动了。
大脑里的东西很多,消化起来需要不断地时间,因此他每天的活动依然微乎其微,外面的人似乎也没发现他重新获得了意识,只是觉得他依旧在做梦,只是梦境比较激烈。不过他依然很纳闷,因为搜刮完整个脑海,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所有的记忆都是零散的片段,甚至有些含义还使用了两个不同的片段来定义,记忆中的人脸有很多,但是却都很陌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哪怕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性别,剔除了三分之一的面孔之后,却依旧无法从那面孔的海洋中寻找出应该是自己的那个。
他回忆不起自己的名字,甚至所有他了解的语言中所有的词汇都勾不起他特定的感觉来,他甚至开始怀疑,作为生命存在的重要标记,名字这种东西,自己真的拥有过吗?还是说自己曾经拥有过很多,却一个都记不起来了呢?
困惑自己是不会消散的,所以他决定醒过来再说,所以,他用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以一种苏醒的方式,来迎接这个全新的世界……
然而,他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眼前,却没有任何的景象出现。
他,是个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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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获得了新的名字——维克托,这是负责治疗他肢体再生的主治医师娜塔莉亚替他起的名字,显然他在“苏醒”之后,虽然是黑发白肤(这是后来娜塔莉亚所告诉他的),口中所说出的罗斯语(这也是娜塔莉亚所说的)让这位联邦籍的罗斯裔感到亲切无比,在得知他记忆全失之后,也欣然地为他冠名了罗斯语中的“胜利”作为他的新代号。
至于联邦是什么,他隐约记得,应该是某个强大的国家,他很惊奇自己千疮百孔的记忆中,竟然会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完整的代名词,这似乎也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让他没完完全全变成一个没有常识的傻蛋——虽然他现在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因为对联邦有所了解他才知道联邦境内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罗斯人与车匈人这两种行事十分野蛮的民族,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罗斯人和车匈人,这当然要问问他那神奇的脑袋……虽然大脑并不会给他答案。
至于娜塔莉亚为什么要欺骗他,维克托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恶意,因为如果她对自己有不好的心思,现在自己应该已经死透了才对,断肢重生这种奇幻的技术似乎也并非联邦的科技所能达到的,就算是勉强能达到也不可能用在一个从海上捞出来的陌生人身上才对。
“维克托,啊——”而边传来了波日金娜温柔的声音,维克托就下意识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让盛满了红菜汤与牛肉糜的调羹将食物倒入他的口中。
波日金娜是个专门照顾自己的护士,性格很开朗,有些大大咧咧的,也是因此,维克托才有幸能从她几次说漏嘴的话中,得知自己目前的位置。
麦黎肯大陆的最北端,当然是在联邦国境线的北侧,毕竟波日金娜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这个地方让她水土不服,也悄悄地炫耀过自家研究所强大的研究实力,甚至在平日里独自照顾他的时候,热情地与他讲述这座研究设施的历史,维克托也是从此挖出了一个名为Titans的庞然大物。
不知道的组织还是国家,反正Titans拥有庞大的科技实力,至少达到了能让人全然失去的下半身长出来的程度,这可不仅仅是促进细胞生长就能达到的,至少在维克托“傻乎乎”地这么问时,波日金娜就很细心地为他解释了一堆他压根儿就听不明白的名词。
没有一个大国能够让Titans这样一个拥有先进科技的组织酣睡于自家旁侧,而联邦之所以没有吞并并排而立的Titans,无非只有一个原因——Titans的科技水平已经完全超过了联邦军这种倾一国之力的暴力机关,它是高高凌驾于联邦之上的存在,而并非只是联邦的好邻居。
自从知道了这个之后,维克托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住了下来,娜塔莉亚还在研究修复仪为什么不能修复他的视觉神经,以她的口气来看,这种东西应该能够按照细胞中的基因将一个人完全修复一新,除非维克托在以前就是个瞎子,否则的话,他的视力不可能不能恢复才对。
维克托虽然嘴上说着不记得,但是心中还是清楚自己之前一定是能看到的,毕竟那些残存的记忆片段是如此的丰富多彩,他不相信一个瞎子仅靠自己的想象力就能构思出如此缤纷多变的世界,一定有什么没检查出来的原因,看来Titans的技术也并非完全靠谱……
就这样,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每天都遵从着规律的生活习惯,早晨六点起床,在波日金娜的搀扶下到户外的小公园里转一圈,而后是清淡的早餐,他特别喜欢波日金娜亲手磨制的咖啡,那些微微发苦的饮料中能够隐隐嗅到少女淡雅的清香。
上午的时候,他会安安静静地坐在病房的床边,听着波日金娜小声地念一些小说给他听,他尤其喜欢一个叫做普希金的年轻人写的抒情诗,但是据波日金娜说这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已经死了好些年了,让他感到一阵惋惜。
午饭过后,就是娜塔莉亚的例行检查,娜塔莉亚是个大概三四十岁的妇人,她光洁的皮肤时不时地会蹭到维克托的面颊,为了试验他的触觉是否还完整,她还曾经牵起维克托的手,让他触摸自己光滑的卷发,据她所说是稻草一般,稍稍有些透明的金黄色。
很显然,娜塔莉亚是个保养得很不错的妇人,波日金娜后来在维克托的耳边悄悄地八卦过,据说研究所里所有身强体壮的男研究员都与这个貌美的少妇或多或少有过一段旖旎往事,这才能让已经四十多岁的娜塔莉亚依旧光彩照人。
维克托感受到波日金娜在吃醋,就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些嫉妒娜塔莉亚。
“我才不羡慕那只母狐狸!”波日金娜气愤地捏起维克托的脸颊向外拉,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小小的惩罚来发泄自己的小愤怒。
维克托自然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任她施为。
下午茶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维克托很喜欢波日金娜的小甜饼,所以每到下午茶的时间,是波日金娜最骄傲的时候,维克托看不到这个活泼的少女到底高兴成什么样子,但是从她欣喜的声音中他能够分享到那份快乐,有的时候娜塔莉亚也会与他们一起共度下午茶,波日金娜就会阴阳怪气地挤兑她,但是娜塔莉亚依然是那么和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晚饭一般都会很简单,这据说是从东方人那里学来的习惯,是有利于身体健康的饮食方式,晚上波日金娜会用轮椅将维克托推到海边的沙滩,静静地聆听涨潮的声音,她会声情并茂地向他描绘璀璨的夜空,维克托也会愣愣地抬起头,用他那对呆滞的眸子注视着星空,他似乎能够感觉到月光与星光打在脸上与眼中的感觉,但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
而后,他就会慢慢地在轮椅上睡过去,被尽职尽责的护士推回去,送回床上,直到第二天习惯性地醒来。
这种生活,在一个月之后,被一个叫做萨拉托加的女人打断了。
她来到这个地方,似乎是在之前就有约定,在他基本康复之后,就要被送到一个特殊的学校,学习,并在毕业之后,担任一种名为提督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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