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官道上,路中央比两侧稍洼,明显刚修建不久,走过那些石桥,桥墩上依稀可见施工的铁钎痕迹。
一匹高头骏马漫步官道,时而低下头享受青草,时而探到一路不绝的水渠饮水解渴。它忽上忽下,旁人还以为是匹野马,走近一看马背上躺着个干瘦老者。
老者双手枕在马脖子处,似是躺在平地,无论坐骑如何折腾他都稳如泰山。
走到石桥时,放纵的坐骑调皮地从桥下过,高大的身子驮着老者将将没碰到桥面。
“好畜生,老夫救你出苦海,一路任你吃草缓行,还如此陷害老夫,小心到咸阳送你充军。”
“嘀律律”
坐骑不满意地嘶吼一声,身子稍起,老者额头便撞上桥面。
“嘭”
老者吃疼揉着脑袋,嘴角却挂着笑:“石拱桥,省料而耐久,真被他造了出来。有这份手艺去哪国快活不行,偏要做那劳什子秦王。”
老者赫然是赵正的师父木匠,一代墨家大匠。在宜县时被墨家高手彭笠胁迫离开,在天柱山墨家总部囚禁多年,前不久趁机逃出。
之前离开是怕墨家对赵正发难,以当时赵正的势力根本不能与创业百年的墨家抗衡。然而现在赵正身为秦王,手握虎狼之师,周楚联军都打败过,何惧墨家。
木匠掏出水囊灌了一口,新酿的绿蚁酒,佐以薄荷鲜橙,滋味大好。初饮如冰镇,下肚时又如沸水,到了胃里泛出一股清香。
“一酒三味,也只有那小子能想出,脑子里奇奇怪怪不知装了甚么东西。”
木匠此次逃出来,发现一桩怪事,行走不远他赫然发现,一处道家洞府紧邻墨家总坛。
道家好谈天人感应,崇尚无为而治,小国寡民,墨家主张非攻兼爱,明鬼亲民,两派宗义大相径庭,怎么能做邻居,而且那处洞府明显存在许久。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那个百年前降临的神谕,里面有一处构造很像赵正当初给他描述过的二极管。
那时赵正常说他自己来自遥远的外星球,科技如何发达,人能在天上飞,能在水中游,还能坐上冒烟的车子,像风一样呼啸而过。
好丰富的想象力,不做吟游诗人可惜了。
当初木匠报以听故事的心态,仅仅对赵正在机关术上的某些构造感兴趣,可这次回墨家,他逐渐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事,越来越接近赵正描述的世界。
难道世上真有天外来客,那不是神吗?
木匠活了一百多年的脑袋瞬间像盆浆糊,需要赶紧找到赵正,一一对应那些曾被他当作天方夜谭的事实。
俗话说骑驴看唱本,其实不然,躺在马背上观赏风景,风景更漂亮,只要坐骑不突然狂奔,歌之咏之时舌头一定没事。
走走停停一个月,木匠终于来到秦都咸阳,他高兴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想要进城却被拦了下来。
“从哪里来的,来咸阳作甚?”
尽职的士卒将木匠挡在人群一边,表情严肃地问道。并非士卒区别对待,实在是木匠一身打扮太过另类,已经六月暑伏,还披着羊皮坎肩,脚上的草鞋后根都掉了,走起路上掀起一阵尘土。
“山里人,没来过咸阳,过来见识下,顺便看看我徒儿,老夫还指望他养老哩。”
“山里人走亲戚?”
士卒上下打量一通,看他衣衫褴褛八成不假,点点头让他过去排队,然而一直酣睡的城门官两眼有神,直勾勾盯着那匹马。
高头骏马,膘肥体壮,正宗的大宛良驹,一匹至少四两黄金。
“发了,发了”,城门官搓着手,垫步拧腰走到木匠面前,肥腻腻的手插在人和马之间。
“慢着,本官说让你走了吗。你这老汉行为颇为可疑,六月暑伏一身冬装打扮不说,衣衫褴褛却牵着匹好马,老实交待,这马是偷的还是抢的?”
不问是否,而问方式,刀笔吏陷害人惯用的伎俩,寻常小民被前番一通吓唬此时早已晕头转向,说偷就是偷,说抢也不否。
然而,木匠何许人也,这点小手段他见识过了,赵正忽悠他做苦力时的鬼点子比这高明百倍不止。
“回禀大人,老夫的马确实不是买的,但也绝非偷的抢的,而是有人弄丢了老夫的宝驴,抵债赔的。”
“哈哈哈”
城门官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呼痛,指着木匠连声道:“一派胡言,天下哪有用骏马赔毛驴的买卖,你当本官傻啊。”
木匠点点头。
“大胆,你敢侮辱本官,给我拖下去严加看管,这老头是周人派来的奸细。”
巧取不成,干脆豪夺。城门官也是积年老手,一把攥住马缰绳,一屁股向腰间甩去,这叫出其不意,瘦点的根本做不出。
“哎呦”
踩到铁板了,城门官只觉撞上一座山,向后一屁股墩在地上。手扶着地想起来,却感觉指间滑腻腻的,却是那马刚拉的粪。就想有预感,正好拉在城门官手边。
“反了你们了,竟敢袭击本官,来人啊,给我上,宰了这两个奸细。”
手沾上一坨新鲜马粪,城门官也没了要那匹马的兴致,只觉面子尽失,必须见点血才能洗刷耻辱。
守城士卒见状,虽知道木匠无辜,但迫于命令纷纷拔出剑,持着长戈,向木匠逼近。
“有话好好说,干嘛动刀动枪的。”
木匠似是求饶,左挪右闪避开长戈利剑,双手抱拳作揖,暗运真气震飞数人。
“哎呦”
不一会,城门口躺倒一片,城门官躲在一个进城卖柴的车后,小心翼翼不让木匠看到。
“娘哩,今天好倒霉,却撞上个疯老头。”
“咦,大人你咋躲在这?”
一个农夫模样的中年惊道,城门官大惊失色,腹诽这些百姓是刁民不服王化,却猛然挨了一脚,却是那匹马踹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绝对是人类的本性。眼看着木匠老迈之躯,横挑十几个士卒,还将讨厌的城门官打的告饶不已。纷纷止住脚步,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不时发出评论,像是舞台剧。
“光天化日谁人敢在咸阳城门口作祟?”
城门官正饱受那马蹂躏,忽地听到一处叱责,抬头一看,不禁大喜。
“臭老头,你今个死定了。”
木匠也止住手,掏出酒囊灌了一口,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车驾,前后近百人护卫,宽大的四轮马车后插着一杆旗子,一个“吕”字不时被风展开。
:。: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