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感失望,明邝并未太过纠结,正欲转身离开,墙沿上却听林逸唤了一声:“公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街角处正见一鬼鬼祟祟的人。
明邝并未多说,只是肯定地点头,林逸随即双腿发力,追赶过去,他显得有些放松,就连脚步亦是颇为轻盈,心跳虽因剧烈动作而加快与急促,但他的内心却是久违的平静,明显是方才的事情让他身心愉悦。
也怪他一心二用,遐想之间他竟是跟丢了那人,踌躇地匆忙寻找间,一股非常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刚一袭入鼻腔,他整个人的面容刹那间骤变。
陈郡城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某一处角落此刻火光冲天,带起阵阵黑烟,刺鼻的味道正是从那传来。
熊熊燃烧的烈火,如同恶魔一般的狞笑,接连不断的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周围的房屋全部都在烈火的包围之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仅一阵微风吹过,大火似发疯一般,四处乱窜,毫无章法而又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
林逸惊恐地看着,整个人的脸孔被映得滚烫,双眼之中亦是爆发着无尽的橙红。火海漫天横流,肆虐的火势一个接一个,张牙舞爪得仿佛想要将整个天空也吞下去,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笼罩着地面。
火海中似乎有人的声音,再一看,一个身材中等的身影正朝着火海深处走去。
“喂!等一下!”林逸高喊着想要劝住那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傻子不顾性命去送死,林逸没有想太多,一路紧跟上去。
可奇怪的是,当他冲进火海想要拦住那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而且四周还隐约响起了人的声音,细细听去,竟是一阵阵的高呼叫好声,似乎是在为这一场冲天的大火而高兴与欢呼。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百姓的哀嚎与呜咽声,千百民众拥挤在各处,慌不择路地疯狂逃窜,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万分惊恐,互相踩踏的事情时而发生。
林逸身为一个会功夫的人,这个时候应该积极帮助他人才对,但此刻他的心中却一下子回想起了多年前,也是一场大火,烧光了他的所有,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在眼神和脑海中重复,令他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小逸!小逸!小逸!”远处传来呼唤声,明邝和翟陇正带着士兵朝他快速聚集。
看着明邝担惊受怕的神情,林逸的思绪才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在,身前不远处,一个明亮的火把从角落的黑暗中缓缓出现,一旁照亮着一张略显熟悉的脸。
正是先前在河边的那个年轻人。
这人的年纪应该和林逸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林逸明显生气了,从最开始的湖边,到方才的一筐新鲜柿子,再到现在的这一场大火,此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好像他整个人的脑回路和常人很不同。
年轻人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与林逸四目相对,只是淡然一笑,遂将手中的火把丢掉,又加了一把火。只见他把黑溜溜的手放在嘴边,呼出一阵十分嘹亮的口哨。
紧接着就有一阵密集而又快速的铁蹄声在周围响起,从声音判断是在身后,林逸一个转身迅速避过,一匹疾驰的骏马迅速而沉重地掠过身旁,带动的狂风差点让他没站稳身子。
再一看,那人已坐于马背上,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林逸,那模样就好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杰作一般,如此的高傲与自豪。
林逸是看得咬牙切齿,恨得心痒痒,二话不说就拔刀冲上,年轻人见状竟是出奇地兴奋,嘴角甚至笑了起来,手中马鞭重甩,策马直面而上。
眼看两人即将碰撞在一块,林逸的长刀已做好架势,年轻人的双腿突然用力夹紧,两手将紧握的缰绳奋力一提,胯下马匹迎风长嘶,双蹄高举,一个惊人的跳步直接跃过林逸头顶。
待他止住态势,林逸的视线中,年轻人的长发迎风狂摆,在火光的映衬下迸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英气,虽然装扮还是那般邋遢,可他们仅一个对视,林逸就接连打了好几个激灵。
那是一种畏惧,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畏惧,甚至于让林逸整个人站在原地竟做不出动作,完全被那股莫名的霸气给震慑住。直到年轻人心满意足地离开,林逸都站在原地目送。
不过有一件事很值得庆幸。
年轻人前脚刚离开的之后,后脚就变了天。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先前满眼猩红,沉沉得仿佛要坠下来一般,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在街头巷尾间,紧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狂雨降落,一下子就将势头凶猛的大火给完全压制。
林逸站在雨中,早已湿透了全身,可他不为所动,固执地看着远处年轻人离开的方向,神情凝重地若有所思。
不多久,他将所见所闻全部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前来救援的两人,但他们二人对于此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问题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翌日清晨,明府早早开始喧闹起来,今日难得空闲,明邝两耳不闻窗外事,静静地在房内看书,林逸外面的小院练剑,从庙里开始,两人如此重复多年,倒也不觉百无聊赖。
凄临溪每隔一会便要来看一看,问两声有没有什么需要,或是亲自送送餐饭什么的,对两人是无微不至的关照,反正是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明府上下热闹得很,倒不是来了宾客,或有什么喜事,家仆正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昨日的礼品,时不时发出几声由衷的赞叹,目光之中满是羡慕,光是书贴字画就将小半个走道挤满,其他各种奇珍异宝堆在院落里,不知道的以为是要搬家。
过往,身为刑部尚书的明安接见携带重礼的访客不在少数,大多数人为的无非“名利”二字,只是接见期间大多也都端着架子,总打官腔,整个过程严肃而凝重,让人根本不想多待一秒。
只有在面对翟散或竺源这种多年的挚友,明安才会觉着氛围轻松不少,像昨日那般热闹而荒诞的闹剧,说实话,还真是第一回。
明邝并非来者不拒,府中有客人的时候,他要么出门,要么不露面,理由很简单,不想去应付这种冠冕堂皇的人情世故罢了,更何况还总要待在明安身边,听他啰里吧嗦地挨个介绍,然后再嬉皮笑脸地再唤一声“叔伯”,那更是不情愿的。
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隐隐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溢入窗沿,明邝合上书籍,笑意骤现,已知来人是谁。翟清浓昨日说要带明邝去城中新开的青楼见识见识,今日正好得空便来了。
她特地穿了一身轻便的男人装扮,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巧妙地烘托出贵公子的非凡身影。咧起嘴角的笑容颇有风流少年的轻佻,象牙做成的折扇缠在腰间,拖着素色的流苏,乍一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唯一不搭调的就是两撇尴尬的假胡子,实在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练剑的林逸轻顿一下,看着熟悉的瘦小身影轻跳着进入房内,僵住的动作犹豫着放缓。尽管林逸和明邝常常形影不离,但在逛青楼这件事情上,林逸明显要为难不少。
他是真的不喜欢那种地方,虽然也没发生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但总觉着身处其中,就是难受得浑身不自在,一见翟清浓来了,他就明白了。
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也不去青楼,翟陇倒不是觉着不自在,过往还去了挺多回的,可现在年龄大了,做事情反而畏首畏尾起来,尤其是还有那个什么都要管一手的父亲在。
房间内的两人正在迅速准备,林逸反倒抿着嘴显得有些不情愿,看着翟清浓豪爽地朝自己招手,林逸也只能将不情愿化作勉强地开心,收好剑之后准备动身。
至于逛青楼为什么还持剑,主要是保险起见。林逸不说身经百战,但出手的次数还挺多的,毕竟生逢乱世,遇上的危险可不算少。而且明邝虽是权贵,但他遇上了事却并不喜欢用身份来压人,那时就需要林逸出手了。
新开的青楼名为“入云阁”,开张不久就招揽了一大批年轻貌美的姑娘,主打情致高雅,不少达官贵人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算是异军突起,风头直压城中的几个老牌青楼。
据说开张之日,是万人空巷,还未做生意,就先不计其数地打赏起来,数以百千的红灯笼齐挂,直将城中染红了大半,如此的大手笔,想必青楼的身后必是哪户富甲一方的商贾。
如果只是单纯的青楼还不至于如此火爆,主要是它和其他青楼不同,可不是花钱就能进的,反而是由那些姑娘挑客人进入,在那之后,再由客人自行选择,所以啊,这能去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或是有过人之处,这一般人可是去不得的。
如此便引发了一个有趣现象,无数的人趋之若鹜,有些人倒也真不是想去青楼享乐,只是想去满足一下万众瞩目,胜过别人的优越感罢了,顺便去楼中逍遥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