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队伍行至一处空地,一番斥候探查,此处十分适合狩猎,西有溪河流过,东有群山围绕,东西长半里、南北宽一里的平原,队伍就地安营扎寨。
奇怪的是,平日里这涂益本就不喜骑射,更别说狩猎了,今日却突然来了兴趣,展现了难得的兴致,不等一众武将率先显露一手,他已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高呼着提弓上前。
人群簇拥中的国主也被弟弟带起了情绪,兴奋地招呼仆从给自己穿衣戴甲,一副定要胜过其弟的高傲模样。
“这两兄弟争起来,有得好看咯!”明安暗暗嘲讽,一旁的翟散并未显露狩猎的兴趣,他们全程等在原地,小心地观察着周围情况,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翟陇站在父亲身旁,也是同样状态,他并不清楚任何事,只是在照着父亲做而已。毕竟这个男人对他的控制欲可不是一般的高,半年前那半个巴掌的感觉还记忆犹新,现在离了寺庙,每日和父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可不想再惹父亲不开心。
看着面色颇为慎重的几人,林逸显得有些迟疑。他虽与明安和翟散在庙内关系交好,但这大庭广众下,身份的差距让他不敢和两人有过多交集。
他的性命是明安所救,托他的福自己能够在庙里生活,现在他顺理成章地入了明府,成了明邝贴身护卫,至于想跟在自己身边的临溪,明安也做了个顺水人情,将她收下。
身为儿子的明邝和翟陇两人待在父亲身边,随时能够大展拳脚,似乎明亮的未来已经在等待着他们。
可对于自打吃苦的林逸来说,他的未来似乎有些飘忽不定,甚至是虚幻。而且自打与明安相识以来,林逸就一直在接受他的好,还从未回报过。
林逸的无所适从被明邝所察觉,他没有什么犹豫,便将案桌上自己的点心推到林逸面前,淡然一笑。
“多谢公子!”林逸毕恭毕敬地行礼,松开全程紧握在剑柄上粗糙的手将点心接过,并未送入口中,转而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他想带给那位没有跟来的妹妹吃。
不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一行人还以为真有什么坏事发生,急忙招呼众人聚集过来,严阵以待。却见远处多人手忙脚乱地簇拥着涂益回到营地。
原来是他为了追一头匆忙逃窜的鹿却不小心摔下了马背,伤势虽然不致命,可整个左手摔得不轻,红了大半,根本使不上力气,有可能伤到了臂骨,不能轻视。
身为哥哥的国主立刻招来贴身医官查看,表现出一副担心至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摔下了马。
明安是直脾气,看得不屑一顾,一脸轻蔑:“这演的,不去唱戏真可惜了。”
虽然这些年两兄弟没有太过激烈的正面冲突,但如果明安是国主,在面对一个拥有着比自己实力强劲不少的兄弟时,他肯定希望摔得越严重越好,若是一命呜呼,倒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可能是真情流露,也可能是人言可畏,又或者有着自己的想法,国主的护军中大半被他抽调出来,护送涂益回陈郡城治疗,剩下的人则继续进行冬狩。
国主被此事闹得没了兴致,接下来他没有任何行动,坐在高台上,手里不知从何处突然多了一封书信,屏退众人后眉头紧锁地来回看了许久,看样子对书信上的内容十分上心。
很快到了饭点,翟散等人正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餐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是再小心,也不能饿着自己,要不然真出了事情,别说抵抗了,若是饿得连力气都使不上来,那岂不是亏得很。
可他刚把食盒打开,一支飞箭直穿过寒风,箭锋闪烁着寒光卡在盒盖上,清脆的呼啸声戛然而止,距离翟散的脑门不过几厘米。
“敌袭!敌袭!敌袭!”明安奋力地一把将翟散推搡在地,冲四周高喊。
营地立刻陷入混乱,护军簇拥到国主周围,呈防御态势。密林间的冷箭一直射个不停,如同羽虫狂拥,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翟散众人只能暂借案几抵御。
箭雨刚呈弱势,就有数百刺客一哄而出,直杀入营地,横冲直撞,来势汹汹。
明安不由大怒:“娘的,果真没这么简单!现在怎么办?”
“先活下去再说!”翟散迅速拔刀,待箭雨一停,立刻冲出与刺客厮杀,翟陇见状自然身先士卒,紧跟父亲身后。
明安是武将,自保没什么问题,儿子明邝虽武功不太好,但毕竟有底子,没那么容易送命,更何况林逸也在一直贴身保护,他心中还暗自庆幸,幸好临溪没跟过来,不然她这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女子怕是要太过危险。
人数众多的此刻将营地撕裂开来,翟散等人在国主护军的对面弱弱抵抗,并不能坚持太久,和护军合兵一处是现在最方便的法子。不管怎么样国主身份在那里,护军肯定集中在他身边。
奈何刺客人数众多,一时间他们根本脱不了身,双拳难敌四手,带着的护卫纵是好手也抵不住蜂拥而上的人数优势,很快就死伤大半。
翟散与明安二人虽年纪颇大,好在平日勤于锻炼,注重养生,而且本身就是武将出身,身子可谓是相当硬朗。
眼下的局势异常混乱,视线中的所有人都杀作一团,有一点非常的奇怪,翟散等人面对的攻势短时间内越发激烈,就好像所有的此刻就瞅准他们这一点拼命打击。
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但放在今日的刺杀中难免太过违和。
明邝不善武功,可要比脑子,可不输谁,他很清楚如果这么一直打下去,就是等死,只有突围出去才有转机。
“小逸!”被林逸揽在身后的明邝高喝一声,指着不远处的马厩:“带我过去!”
林逸二话不说,一把拉起明邝,他单手持剑在刺客间来去自如,剑花异常锋利,两人间多年的默契使他们的步伐能够非常灵活,令此刻猝不及防。所到之处皆是血染素雪,浸起少许白烟。
“邝儿?!邝儿?!”明安自顾不暇地喊了声,突然一惊,匆匆环视四周,竟寻不见两人。
本身他面对多人厮杀还能与其他人一同勉强应对,现在突然寻不见孩子身影,心态一下子就慌了,即便尽力控制,依旧被影响。他只是一个不注意的分心,剧烈浮动的腹部便被刺中,紧接着整个人顿时失力,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无尽的兵器碰撞的噪音声中,密集而沉闷的马蹄声迅速逼近,林逸策马扬鞭赶来,明邝坐其身后,拉着数十匹马缰绳。
明安正痛苦地捂着腹部,一手撑着向后爬去,一手慌乱地挥刀,却逼不退身前的刺客,眼看有一个人已近他眼前,明邝不由火从心起,高呵一声:“小逸!”,他又夹紧马腹,火速上前。
林逸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一咬牙,奋力将手中唯一武器掷出,长刀直把刺客胸膛洞穿,紧接“砰!”的一声,刺客全身筋骨尽碎地被马蹄撞飞出去。
明安还未反应过来,熟悉的高呵声传入双耳:“父亲上马!”抬头一看,便是明安。翟散几人集中在一起,一同策马飞奔向前,迅速抽身。
长舒一口气间,林逸无意间的一个抬头,猛然发现高台之上的国主一脸镇定地观察着他们,对于突如其来的行刺没有表现出慌张,好像发生的事情根本没办法掀起他的情绪波动。
至于护军,一批又一批的轮番防御,在国主身前支撑,可那边的攻势却是显而易见的减弱。
翟散等人前脚刚脱身出去,身后的人群中又一人高声大喝:“追!”
数以百计的刺客如黑云压境一般追上,紧跟翟散等人,而国主一行人却得以脱战。
林逸策马看着白雪茫茫的一切,凛冽的寒风刺痛脸颊,他将明邝抱着的双手拉紧,眼神异常坚定。
脱身的众人凑在一起,身后追兵遮天,如末日阴云蜂拥而来,令人胆寒的吼叫声络绎不绝,好似追捕猎物的凶兽,嘶鸣着摧残猎物的心态。不过这些马也颇有灵性,不知是不是被如此的动静给吓到,还是知道他们在逃跑,长鸣数声,跑得更加卖力。
无数冷箭以惊人的速度略过,不停折磨着众人,哀嚎声此起彼伏,上一秒还跟在一旁的人下一秒已重摔在地,很快淹没于人潮中。
如此的局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可翟散等人做不了任何事,就连怜悯的眼神都不能在他们身上驻足停留一秒。
马匹在深厚的白雪间疾驰极为消耗体力,眼看追兵与众人间越发接近,却发现西边远处的大道上有只规模不小的军队在逃离。
看那阵势应该是国主的护军才对,而且队伍身后也有追兵,但刺客的人数少之又少,还保持着相当一段的距离,和翟散等人的身后是截然不同的天差地别。
翟散本想带着众人前去会合,毕竟和大部队在一起至少能让人安心些。
可还未靠近,护军身后的刺客竟突然停下脚步,放弃追击,而是直接把矛头转向了逃窜的翟散几人,迅速从侧面包抄过来。
众人来不及惊讶,现在身后和左侧都有追兵,如果拼一拼,说不定能逃到大道上脱身,但对于筋疲力尽的马匹来说,撑不住的几率更大,到时候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虽然在冬狩前,翟散等三人已经做好的应对之策,但那也只是最坏的情况,若非逼不得已,他可不想冒险。
翟散看着不远处的密林,狠心的一声高呼,立刻调转马头:“进树林!”
他们人数少,凭借这一个弱点,很快就借着大雪和树林隐藏起来。
追击的刺客则充分发挥人数优势,迅速铺开,在树林间搜寻,看样子并不打算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