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敌三的局面,谁胜谁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结果似乎非常明显,更别说还有一个十岁的林逸需要男人照看,他的对手则是三个穷凶极恶的流寇,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流寇们怒目圆睁地盯着两人,暴涨的青筋在几人的脑门上显而易见,隐约听得到他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也紧握长枪尖刀,摆好作战姿势:“哪来的不自量力的傻子!”
咄咄逼人的流寇,却无法引起男人足够的重视,他缓闭双眼,无奈地轻叹一声:“一个孩子而已,何必赶尽杀绝?”
“废话少说!纳命来!”其中一流寇持枪置于前身,直冲上来。
男人不睁眼,将刀藏于身后,尽量放平呼吸,稍微侧耳静听动静。
不知是太想复仇还是急于立功,流寇的速度虽快,但步伐明显慌乱,漏洞百出。仅一瞬,一阵尖锐的强风刺起男人额角的散发,锋利的枪尖已近眼前,逼得他脸上的毛发瞬间竖起。
男人只将头一侧,正堪堪避过,左手随即一把紧紧抓住枪身,双脚几个箭步同时跟上。
流寇面色大惊,不敢相信双眼所看到的,他平常遇到的百姓都是磕头求饶的主,哪里敢像这个男人一样反抗。
晴天霹雳一般的惊慌出现在流寇的心中,一时间他竟迟疑了数秒,脑子里面空白一片,不知做些什么,等反应过来想收枪,却发现枪身完全在男人的控制之下,自己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直到这个时候,流寇才想着撤手,可双手才刚刚松开,又顿感身体一阵痛楚,低头看去,才发现男人的刀已从自己的后腰直穿而过,引得他数阵浓血狂呕不止,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倒下,已然无力做其他动作。
另外两个流寇见状,立马没了方才那般嚣张气焰,神情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呆滞数秒后,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具还未断气的废人。
整个过程发生得奇快,他们甚至没看清男人的动作,只几次眨眼,战斗已经结束。
但下一秒男人的操作,却让俩流寇看到了机会,他并不乘胜追击,慢慢悠悠地俯下身子拔刀,轻松的动作悠哉得很。
这些流寇平日里烧伤抢掠惯了,大多数人对他们只有害怕和重视,只有他们嘲讽别人的份,别人哪里敢和男人一样,满脸不屑和轻蔑,根本看不上他们的模样。
怒火中烧的俩流寇一个对视,立刻达成了共识,一同上前袭击。
这一次,他们变聪明了,充分发挥人数优势,站在完全相反方向,对男人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面前的流寇持枪,和男人保持少许距离,两人的眼神全程在对视,步伐也都非常慎重,只要男人一有动作,他立刻刺出长枪,丝毫不敢分心。
至于拿刀的另一人,男人当然不会掉以轻心,只是如此的局面下,他也不敢分心,所以倒不如静观其变。
突然,持枪流寇的眼神停滞了一瞬间,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男人却清楚地看到,他朝着自己身后瞅了一眼。
下一秒,凌厉的剑风从男人顶上袭来,他眼角的余光迅速投向一旁的墙壁上,警惕来势汹汹的影子。他迅速后撤一步,落下的剑身也只是挨着他的侧脸,不过几根手指的距离而已。
伴随着沉闷的骨裂声,持刀流寇的腹部被男人的手肘打得凹陷下去大半,站直的身子一下子扭曲,痛苦万分,慌乱地跳退数步。
这个过程,男人始终没转身,正眼都没看持刀流寇,始终提防面前的持枪流寇,不给他丝毫的机会。
既然正面没法杀了男人,那就兵行险招,剑走偏锋,只见持枪流寇迅速调转枪头,冲着不远处的林逸而去。
这下,男人才是慌了,毕竟他本来就是来救林逸的。于是他没多想,赶忙追上,但也漏了破绽。
正当他火急火燎地上前,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林逸的身上时,流寇突然猛地一个转身,杀了个猝不及防得回马枪,枪尖之近,甚至已轻抵男人的脑门,他若不立刻采取行动,便要成了枪下亡魂。
好在男人是个练家子,连忙止住前进之势,面对快速袭来的枪尖接连撤腿后撤。
流寇原先惊恐的神情迅速转变,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浮于脸上,心情无比激动。他们这些人,若是杀的普通百姓,不会怎样,可杀的若是敌人,而且还是给自己人报仇,那性质就是天差地别。
金银珠宝的嘉奖就不用说了,头领若是心情好,说不定还能给他个副手做做,最次也能混个小队长。
但如此美好的幻想,仅仅持续了短短两三秒。
男人虽不能与长枪拉开距离,但他随机应变,二话不说向下就是劈叉,以额头上划出一道轻微的枪痕为代价,成功避开,又举刀柄置地,竖起刀身应对流寇。
流寇始终只是流寇,也就会些半路出家的三脚猫功夫,如此短的距离,他没办法做出反应,奔跑加上长枪的惯性,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直接迎面撞上刀身,腹部以下被劈了个两半,当场一命呜呼。
至于还捂着腹部的流寇,他没能从窜遍全身的痛苦中脱身,等他听到长刀的呼啸声时,近距离的刀风已经逼得他睁不开眼,一声重响,男人扔出的长刀以极为惊人的速度直插心肺,带着他的身体嵌入墙壁之内。
此番打斗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结束得非常干脆,就连林逸也看得出神,不自主地轻叹:“好厉害……”
“逸……儿……逸儿……”父亲声音突然传来,虚弱到颤抖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生命力。
林逸立刻来了精气神,忍着异常折磨人的痛楚,紧咬牙关着起身,一下子跪倒在父亲身旁:“父亲!”
父亲的面色惨白,血色早已消失,看上去像被吸干了精血,双眼深陷,空洞无神,完全是将死之人,他颤抖着拉起林逸的手:“孩子……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好好好!爹!我一定……一定会的。”林逸脑子空荡荡的,痴痴地连连点头答应,眼眶中的泪水突然掉下,潮湿着划过脸上的伤口,泛起一阵酸痛苦楚,他的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能够清楚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心碎的声音。
强烈的情绪如泰山压顶,压得林逸喘不过气,他的手脚早已麻木,炽热的血液如江河奔涌,心脏里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去,五脏六腑更被搅得混乱,一阵阵干呕的痛意涌上心头。
男人在一旁冷静地看着父子二人,沉默不语,并不打算打扰,与林逸父亲对视的一瞬间,他被认了出来。
只见父亲的情绪突然激动,两个眼睛睁大得骇人,死盯着男人,口中念念有词:“明……是……明将军……”
林逸听不明白,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明将军是何人。
父亲却全然不顾油尽灯枯的身体,拼死扒拉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爬行过去,伤口处甚至已经流不出多少血了,短短几米的距离对此刻的父亲来说,却好似几十米一般长。
“明……你……你是明将军……求……求你,这个孩子……拜托……你……”父亲强行抬起少许的脑袋磕在地上,只有手指轻触到男人的鞋头,再无反应。
“爹!”林逸的声音响彻整个村落,转头看向一旁的母亲的尸体:“娘……”,仅两个字,他的情绪在愤恨之中几近崩溃。
林逸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不断的哽咽,鼻涕、口水、泪水全都混杂在一起,鼻子被堵得很满,透不过任何空气,他张大嘴巴尽力呼吸,可越是如此,心脏就跳得越快,感觉像要爆炸一样。
他万念俱灰地想不顾一切逃离,但他此刻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跪在原地,双手死死抓住地面,指甲碎了的同时指尖皮开肉绽,可他好像全然感觉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生母,将我抚养成人的爹娘都……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
“这就是乱世……”男人终于发话,仅仅五个字,却让林逸陷入了呆滞,表情瞬间凝固。
男人环视一眼屋内惨烈的情况,颇为感慨模样:“乱世就是我杀他,他杀他,杀来杀去,如此反复,弱者,只会是强者的垫脚石。”
地上的长枪被男人踢到林逸面前,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男人将眼神投向角落:“就是他杀了你爹娘。”
最先陷入昏睡的流寇此刻已逐渐有了意识,他蜷缩在角落,无法行动,闭着眼睛,自顾自地念念有词。
林逸迟疑了一下,看着那人,他心中愤恨像一道洪流直冲脑门,澎湃的心潮似江海翻腾,微妙的神情变化在呆滞的脸上迅速发生,他摇晃着站起,痴痴地看着那人。
长枪的枪身对于只有十岁的林逸来说太大,没办法握住,于是他就用胳肢窝死死夹住,托行着走过去,长枪尾部托在地上,发出“咯咯……”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竖。
可十年来,林逸最夸张的也就打过一回架,现在突然要他杀人,或许太过苛刻,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莫名恐惧。
“混蛋!混蛋!混蛋!”林逸一遍又一遍地咒骂流寇,咬牙切齿地不停下定决心,枪尖接连多次对准流寇的脑袋,始终不敢刺下去。
流寇只是意识模糊地在摇头,好像在拒绝死亡,坏掉的嘴巴哽咽着:“娘……子……儿子……爹会回来,会带着钱回来给你们治病的……”
听上去,这个流寇还是有家室的,或许他成为流寇也事出有因,杀了他便是毁了一个家,甚至他口中的妻子和孩子会病重不治。
可林逸的父母也没有任何错,一辈子谨小慎微,现在却真真实实地死在了流寇的刀下。各种矛盾的情绪,痛苦地绞缢着他,像一条毒蛇,在咬啮着他所有的感官。
一阵狂风袭入,母亲的头颅滚了进来,她充斥着血泪的眼睛没有闭上,正看着林逸。
那一刻,他想起了五年前的女人,那个因为被流寇抢劫和强暴而精神失常,最后饿死在山洞里的生母。他想到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他油饼,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家的父亲。他想到给他做好吃的,做衣服,陪他玩耍,哄她睡觉的母亲。
脑海中美好的回忆,一遍又一遍重复,眼前残酷的现实又在冲击他的视线,深深烙印在脑海。
他已经收不住想法,表情时而幸福,时而痛苦。他管不了其他人,他也根本不想管,杀人偿命,是现在他唯一的诉求。
尖锐的枪尖从流寇的脑门正中央径直地缓慢滑入,他故意放慢速度,就是要让流寇能够充分感受到死亡的痛苦。
这种折磨虽然并不人道,但顺着枪身流下的鲜血越多,林逸的身体就越发有劲,他的情绪越畅快。
他开始抱着流寇的头颅,一点一点地把长枪塞进去,甚至侧耳倾听枪身穿过头颅的细腻的声音。直至整个枪身完全穿过脑门,还把他身后倚靠的柜子给捅穿。
直到此时,林逸好像心中沉重的负担好像突然落地,连腰板也挺直起来,双眼又一次湿润,只是这一回,泪水不再清澈,而是一道让人胆寒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