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吃了瘪,明邝打算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将要走出房门时,溢着复杂情绪的眼神落定在楚楚可怜的小柔身上,她在角落缩起着身子,哭得梨花带雨,再看看颇为担心的林逸,他心中突然顿了一下,将声音尽量放低,显得温柔:“给你赎身的钱,我会尽快让人送来的。”
“多谢公子。”小柔煞白的脸颊挤出勉强的微笑,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行礼,又一副感激的模样地看向林逸:“谢谢”,一时间弄得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明、林两人回至府中。一路上,他们之间没有对话,甚至连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都不曾发生,一回去,明邝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作为贴身随从,林逸明白主子为何如此消极,自打明邝跟在他父亲身边做事,面对一些悬案或是嘴硬的犯人,他都能积极运用智慧和别人打配合,以便解决问题,多年来不说不说面面俱到,至少也是得心应手,处理问题的时候总是信心满满。
此事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充满信心,毕竟是有备而来,还搭上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现在虽然钱花了,可任何实质性的情报都没得到,实在令人唏嘘和失落。
只是,此时的林逸并未将所谓的“过失”归咎于自己身上,单纯地以为明邝是有些太过钻牛角尖了。
另一处,齐浪匆匆跑回府中,火急火燎地面见父亲齐铭,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告知。对于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齐铭作为父亲早已习惯,只是短暂的生气,立即开始着手思考应对。
“爹,他可是刑部的人,会不会将陈年旧事给翻出来?”话一说到这,齐浪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似吊桶打水,对于可能败露的事情颇为恐惧,原先轻松的脚步也不禁加快,于大堂踱步转悠了半天。
此话一出,更弄得齐铭心烦意乱,急冲到儿子面前,五官皱起冲着他指指点点:“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不是你惹的事情,我们齐家怎么落得如此的境地!”
齐铭作为户部侍郎,本来在国中就流传着清廉、为人好的漂亮名声,跟着翟散那也是有着大好的前程,现在却因为齐浪当年之事而处处受制于人。
眼看父亲的怒意明显,对于他的指责,做儿子的不好意思辩驳,无奈话锋一转:“爹,为了保险起见,那些东西要不要转移?”
“虽然不知道刑部查到了哪里,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转移的话一定要做足准备。”齐铭的神色突然沉下去,眉头缓缓放松,坦然自若得好似已经有了计划,他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阴险:“他不是要查么,那就让他分身乏术。”
就在当晚,齐浪把自己压箱底的钱财都取出,着急忙慌地连夜出了府邸。
翌日,没有风,是个天气平稳的日子,前几天的阴雨已经消失,可以看到庭院的泥地上青绿的嫩芽。院中的一方花海缓缓起伏,伴着微凉的秋风,就在几日前,百花还为凉雨所敲打,在席卷的惊风及漫天的秋雨下,一角庭院好似一片末日之景。
林逸抱着剑,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欣赏百花的同时不停地朝明邝的房间投去期待的目光。
凄临溪把早饭端了过来,放在他身旁:“哥,公子没胃口,难不成你也没胃口啊?”她夹了些菜在白粥里,递到林逸面前。
稍微挺身,细细看向房间,可以看见明邝坐在书桌前的背影,边上的油灯还燃烧着最后的一点烛芯。看着他,林逸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为难,他也没多说什么,接过筷子吃起早饭。
作为林逸最为亲近之人,临溪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动静,轻拍他的后背安抚:“别担心了,公子可能就是自己过意不去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对明邝会怎么样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说到底她和公子之间本身就没有那么熟,当初自己能留下,也是因为林逸。
不过也好,没有亲密的关系及疑虑反倒能让临溪很多时候专心做事情,把一个管家的职责给尽到位,很负责任地讲,如果换做是林逸来做这个管家,一定没有临溪这般好。
不论如何,在府中,她最在意的人始终只有林逸。
虽然二人以“兄妹”相称,但她时常思量,自己好像对兄长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只是从未表露出来而已,这种情愫不知是从何时起的,但多年来好像已生根。正因对这份关系的重视,临溪在兄长的面前是进是退,她总能张弛有度。
她担心的是以后,自己的贪欲一旦越了线,不符两人的“兄妹”之名,虽说只是名义上,但是林逸又不受她的控制,如果他接受不了或是顾忌太多,习惯了以亲人相处又或者有了心爱之人,到那时,岂不是都为徒劳。
好在两个人都还年轻,林逸只有二十岁,自己也仅仅十八。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能够走下去,面对未知的以后,临溪此刻的心性上只愿陪着他就好,行为上更是如此,能跟着他就绝不分开。
老实说,她并不清楚以后会怎么样。但又是那么的希望两人不分开,因此她始终以一个良好的心态看待二人间的关系。
也许,这就是情愫最为让人着迷的地方。
“公子!公子!外面有个人要见你,他自称是小柔姑娘派来的,说有要事相商。”府门口的一个府卫疾步略过林逸二人,直奔明邝的房间而去。
这动静虽大,但明、林都没太大的反应,只是倍感疑惑,林逸在放下白粥,凑近过去,明邝则不为所动。
在印象中,一大清早的时候明邝就已经拜托父亲把所需的钱财都送去了青楼,现在他们和小柔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的关系才对。而且这所谓的“要事”早不说晚不说,现在突然冒出来,让人不得不警惕。
府卫手里捧着一张书信,林逸将它递了过去,纸上道:“明公子,昨日事发突然,今日小女想起有关齐浪过去的至关重要之事,还请来楼中相商。”
一看到“齐浪”这两个字眼,明邝就有些不淡定,心中的火气不免燃烧起来,一把将书信给揉搓在手中,颇为坚决地就要起身出发,林逸正想跟上,却破天荒地被他给拦了下来。
当时林逸一下子脑袋空了,甚至不敢相信那冷漠地的“你留下”三个字是从明邝嘴里说出来的,他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一时间一股寒意顿上心头,不等开口,明邝已经走远。
明邝并非刻意疏远林逸,看小柔信中的字眼,此事应该颇为重要,对于昨日的事情他还有些顾忌,一旦林逸不听自己的话,擅自行事,不知道又会衍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索性就他独自一人去罢了。
话虽如此,可林逸是一点都不清楚啊,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为此事所牵动,这事就像个系在心上的死结,迫使他不停思考,不禁觉得有些无奈和反感,毕竟这么几年的关系在那,现在只有一句冷冰冰的“你留下”。
“哥,你放心,我帮你去。”临溪突然开口,作为府中的管家,出门自然是轻而易举,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不过林逸似乎没多少心情回应她,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姑娘,明公子到了!”
房间中的小柔突然心中一惊,起身后匆匆忙忙地调整状态,内心颇为激动,又连长舒几口气,似一本正经,又似在缓解紧张的心情。她将房门缓缓打开,在明邝面前立刻展现出事态严重的模样,一把抓住他拉进房间中:“明公子!快快快!这事可是至关重要,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你我性命不保啊!”
听到颇为严重的字眼,明邝并未有过多的情绪波动,身体下意识地抗拒,眉头则紧锁在一起,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华贵又显有一丝诱惑的女人,他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房间里的装饰和昨日大不相同,很多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几个大箱子就摆在角落,床单被褥也都整理得井然有序,看来小柔一早收到钱就立马赎身,随时准备走了。正中央的桌上摆了许多新烧的好菜以及酒水,小柔也并未开门见山,而是笑脸相迎推着明邝坐下,看她这样子,似乎是要与明邝长谈一番。
“你信中所说的,究竟是何事?”明邝倒是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明公子,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吃边聊。”小柔顺势就倒上一杯酒水,对于明邝的问题避而不谈。
看着一杯酒水,明邝更显烦躁,但也只是长叹一声后将其接过,正要喝下却瞥见小柔身前的酒杯里是空空荡荡,而这女人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他的身上,尽管她尽力隐藏,可双眼中的期望却被明邝尽收眼底,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喝下酒水。
明邝没有直接拒绝,试探性地小抿了一口就放下,与此同时,小柔短暂呆滞的表情和眼神中一瞬间的失落,被明邝迅速察觉到。
“这……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喝酒哪有就抿这么一小口的啊?”小柔的神情很尴尬,手足无措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哼,要不然你喝一个我看看?”明邝只是一声冷笑,把酒杯给递了回去。
只见小柔连忙撤回贴近的身子,摆手拒绝:“这不好吧,毕竟是您的酒杯。”
对于这无力的回答,明邝讥讽得更加明显,把酒杯放在一旁:“从我坐下开始,你的注意力就在于我喝不喝这杯酒上。”
说到这里,小柔脸上的尴尬越发明显,身子也逐渐地向后撤去,眼神更是不停转换,闭口不言。
明邝换成冷冷的表情,把信展开又重新仔细看将起来:“你信中跟我说有至关重要的事,难不成重要得连一杯酒都抵不过?”言罢又起身,环顾一下房内的东西:“一个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又急于离开的人,怎会像你这般穿得如此不方便?是不是齐浪让你把我找来的?”
此话一出,小柔整个人明显的一震,表情更是惊慌。明邝刚开始并不确定,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所以试着诈她一下罢了,见她这番,他便心知肚明,自己的猜想没错。
至于为何是齐浪,那就需要好好深究一番了。
正当他要继续开口质问,却见小柔突然起身,一副紧张正经的模样,冲着明邝的身后突然行礼,口中还念念有词:“见过齐公子”
明邝一听,惊得下意识转过头,却见空无一人,刚回过身来,只听“砰!”的一声,他应声倒地,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