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翟散肉眼可见地放松,一旦起兵成功,距离野心便更进一步,他的步伐走着走着情不自禁得加快,将竺源落在了后面。
一脸沉浸般的模样是他在遐想着以后,正要和竺源畅聊,连唤几声却不得回应,转头一看,竺源已躺倒在地,匆匆奔赴后将其搀起,却见他咯血不止,呼吸急促,颇为的痛苦。
咯血,对于竺源来说是常态,几十年前跟着翟散、明安两人出来打拼时他就因为身患顽疾,不能做体力活,也正是因此他才一直负责动脑子的事情。
年纪上来后,身体状态随之下降,他本身又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想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个所以然来才罢休,用脑过度是家常便饭,时间一长,他的病更加严重。
尽管翟散和明安时常劝他去看病,每次去他府邸都会带不少上好的补品或是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太好的成效,再后来,竺源自己也没那么在意了。
翟散无奈地看着又犯了老毛病的挚友,用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擦去,小心地把他背上,朝着医馆走去。
“我觉得调虎离山这事里,有猫腻……”竺源有气无力地说着,并不因身体状况而有所收敛。
翟散眉宇间微微皱起,似乎生气又有无奈:“行了你,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想这些了。起兵已经是板上钉钉,战场上的事交给我和明安,你就别操心了。”
激烈起伏的胸膛趋于平静,竺源慎重的神情也缓和:“不想不行啊,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我担心,如果问题不趁早解决,以后说不定就没多少机会了……”
“别给我乌鸦嘴啊!”翟散语气明显有些生气,还侧头瞪了他一眼。
竺源只是一笑:“答应我,以后我如果有什么事情拜托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翟散许久没有回应,默默背着他到医馆,直到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后,才略显气不过地冲他指指点点:“我跟你说啊!起兵之后我忙着呢,有什么事自己去做,别老烦我。”
稍显决绝的话音还未散去,竺源有气无力地一笑,眼神中尽是温柔,他心里明白,翟散只是在指责自己的悲观,开开玩笑罢了。
军营在城南,大多数将领和士兵是二公子一派,仅几个营门守将除外,其中有一人是最麻烦,名为赵铭,其人是出了名的忠心,不屑于趋炎附势,整天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要为国好,要为国主好。
因此,他在军中常常受到其他人的忌惮,现在还能安然无恙,也仅仅是因为他的身后是国主,给点面子这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翟散给他抛去过橄榄枝不下数十次的机会,加官进爵、奇珍异宝,能送的都送了,一点也不吝啬,毕竟距离他完全掌控军营就差那么几步了。
只是这一小小营门守将却从始至终没搭理过,送的东西要么是被拒之门外,要么是被丢了,可不给翟散一点面子,类似于当着众人的面抨击嘲讽翟散一派,这种事情他可没少干。
现在他对于没有任何正常理由而突然前来的翟陇、明邝、林逸三人,必然严词拒绝。该如何避开他,偷偷潜入成了三人最麻烦的事。
陈郡城的军营周围数百米内除了宽阔的平地,没有任何其他建筑,环绕四周还挖了一道很深的沟壑,用水填充来加强防御,潜过去容易,爬上去难。
就算破天荒地爬上去了,还有一道用岩石堆砌的高耸坚硬的石墙衔接着,俨然就是一座小城塞,而且本身营门还有不少护军,周围也有小队巡视。只有一座石桥横跨沟壑,是进入的必经之路。
这种情况,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不会飞,恐怕是难于登天。
其实这些东西本来是没有的,此处也只是一座再简单正常不过的军营,偏偏是那赵铭总放心不下,日复一日地加固,就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尤其是在翟散开始给他送礼之后,他的行为是变本加厉,分明就是在针对明显地提防。
尽管很多人对他私自扩建军营的行为严加指责,多次弹劾,可面对这个少有的忠心之人,国主从来都是欣然应允,甚至还给他这个营门守将许多不合身份的权利,有时就连军营总将都不敢跟他过多的计较。
翟陇三人看中一支正巡逻回来的小队,摆明身份后迅速替换下三个小兵的服装,隐匿其中。
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逐渐靠近石桥,不远处的石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一个个长刀在手、张弓搭箭,虽然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人,但还有难免有些不寒而栗。
毕竟混乱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不知道是翟陇三人的情况下,赵铭作为此处权力最大的营门守将,只要一声令下,万千箭雨便是一瞬袭来。一想到这,几人不禁有些紧张,生怕漏出了马脚。
赵铭并不言语,眼神仔细地打量队伍,甚至还会偶尔交谈几个问题,万分警惕,三人心中顿惊,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这赵铭竟要严谨到这种地步。他刮过胡须的下巴泛着青青白色,犀利的眼神让人心绪骤乱。
马上要到几人的身旁,眼神一旦落定,三人肯定一下子就被认出来。
明邝在林逸身后隐藏起半边脸颊,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翟陇和林逸的右手轻按腰间的刀柄,随时准备拔刀而出,最坏的局面大不了鱼死网破。
紧张之际,却听身后的明邝轻声道出一句:“帮我个忙。”
“公子请说。”林逸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挺拔的身子稍微后仰过去。
队伍里突然惊叫一声“哎哟!”,紧接着又听“噗通!”一声,林逸已经在沟壑里奋力挣扎起来,看上去情况十分危急,周围众人遂慌乱起来。
林逸自己也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帮忙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职责是吸引赵铭的注意力,所以他在水里面挣扎得很夸张,扯着嗓子狂喊,一点都不像会水的人。
赵铭二话不说一跃而下,只是救援并没他想得这么容易,他在努力救,林逸就在拼了命地挣扎,只要能多耽误一会儿就绝不放松,周围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下水上去帮忙。
明邝匆忙收回踢出的脚,拉起稍显惊讶的翟陇:“想什么呢?走啊!”,赵铭的副手无意间瞥见两人的侧脸,颇为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匆忙跑进军营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军中安插的眼线,将集合的命令快速散布出去。
另一边的酒馆里,竺冰花了大价钱把所有人清空,包下了此处。
刚开始掌柜当然不情愿,毕竟是个生意人,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办不到只是钱不到位,钱只要足够多别说包下来,直接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聚集在此处的商人并非是各行各业的头把交椅,大多都是排行老二或是实力中等的粮商、布商、油商等各家掌柜,不说是实力雄厚,但多少有些话语权。
对于这些商人来讲,他们其实并不在意到底是谁坐上国主的位置,他们也不会发自真心地去拥护和爱戴。作为商人的他们,宗旨就是,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吃饱穿暖赚钱就行,要是还能扩展扩展家业,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这些人和翟散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多年来,费了不少心思讨好他们,像资助、拉拢、合作都是最基础的,为的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让他们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不过该给的好处还是要给的,不能说因为关系好,就无偿帮忙。毕竟生意人,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心里面计算的利弊得失可一点也不少。
对于这个,翟散等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竺冰取出一封褶皱斑驳的书信,置于桌上:“你们关心的,就在这上面。”他缓喝一口茶水,背过身去,留给他们自行商量。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二话不说一拥而上,迫不及待地纷抢想要一睹为快。
信上资助的内容只是基础,要说最引人在意的,就是那“国商”二字。这可就相当于以涂国的名号做生意,他们大多数都是各自行业的二把手,多年以来翻不了身,既然现在有机会能做第一,谁又甘愿一直当老二呢。
虽然朝堂会对他们多有掣肘,但这利润可是要翻上数倍不止。
安安分分地做老二,图一个收支平衡;还是拼一拼当头把交椅,来个家财万贯,似乎是个是两难的选择,毕竟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谁也说不准。
可当竺冰异常冷静地说出那句:“不论是参与还是退出,翟散都会念及情分,对在场的各位多加照顾。”,再加上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答案似乎就非常明显了。
军营里的一处房间,翟陇双手来回搓着,紧闭双眼,嘴巴迅速张闭念念有词,对于待会的动员,他显而易见的紧张。以前这种场面都是父亲主持,他最多就在一旁露个脸,附和两下而已。
“咚咚咚……”有人轻声叩门。
明邝起身过去,忍俊不禁地看着翟陇:“不至于吧你。就说明一下起兵的情况,有这么紧张吗?”
可当下一秒打开门,却轮到他紧张起来了,脸上轻松的神情一下子紧绷凝重,整个人像被惊雷瞬间打了一下,微颤不止。他僵硬地接连后退,面前冰冷的刀锋逐渐清晰,露出持刀的手,是赵铭。
“两位公子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全身湿漉漉的赵铭步步紧逼,嘴里嘲讽不断,身后的一众兵士纷纷上前。
至于被救上岸之后的林逸为了不暴露身份并进入军营寻找明邝两人,遂佯装昏迷,赵铭派副手将其送去了营中的医帐。
他之所以出现在此,是因为他又快速清点了一遍人数,尽管此前他已经确认了好几遍,但还是小心为上,除去林逸和副手,发现少了两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对。
而且他也清楚,军营中不少将领和士兵都忠心于翟散,为了不打草惊蛇进而引发混乱的局面,所以他带过来的人不多,但全是自己的亲信。
翟陇惊愕地怒斥:“赵铭!你做什么!他可是明将军的儿子,伤了他,你可担待不起!”
“我方才听得可清楚,你们是要起兵!这种罪,立即斩杀你们都没问题!还要我担待?!”赵铭不以为然,脸上的鄙夷甚是明显。
“将军,这人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副手匆匆跑来,他手里也抓了一个人。
赵铭稍一打量,发现正是被救的林逸。如此事情就全都连起来了,他更显从容,一脸的轻松与淡定,就差直接笑出声来
好家伙,现在三个人里面有两个被完全挟持,只要赵铭和副手稍微动动手腕,林逸和明邝便是没了性命,别说救人了,光是翟陇一个人能不能脱身都是个问题,局面一下子就危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