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讽刺,城外垂死挣扎,城内歌舞升平,尽展岁月静好,上苍果真是不公平的,有些人连活下去都是奢望,而有些人则高高在上。
赫连琦端着杯盏,瞧着眼前这一片花花绿绿,斑斓的花灯随风摇曳,落下迷人的光影,落在那些歌舞姬的身上,衬得一个个身段婀娜,一个个花枝招展。
“副使大人莫要介怀。”纪鸣德开口,“下官这是为了她们一口饭吃,也是在救她们的命,否则这样的光年里,这些弱女子怕是都得饿死了。”
赫连琦半带着醉意,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睨着他,“知府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没了生意,这些个弱女子可怎么活啊?”
“下官正是此意。”纪鸣德俯首。
赫连琦勾唇笑得凉薄,“我瞧着,这一个个两个的,消瘦如斯,可见平日里没少吃苦头,不如这样吧,挑个最可怜的,送到我房间去,小爷会好好的疼疼她,来一趟不容易,我呀,最是见不得百姓受苦。”
“是!”纪鸣德颔首,冲着底下人示意。
底下人当即会意,赶紧去办。
这花楼里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极好的,但最出挑的自然是花魁娘子,赶紧的把人送进客房,这可是极好的时机。
酒足饭饱思淫欲,自古逍遥不是仙。
是,纨绔。
送走了赫连琦,纪鸣德立在檐下,转头望着县令,“你确定他真的会站在咱们这一边吗?”
“应该没问题的,客栈出事的时候,赫连琦被关在了地窖里,连衣服都被扒得干净,想必是钦差大人做的。”县令回答,“赫连琦身为国公府的公子爷,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纪鸣德点点头,“此前就听说过,这国公府的大公子,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如今看来的确如此。贪婪好色,还不知收敛!”
“这样的人,才好驾驭。”县令低声开口。
纪鸣德叹口气,缓步走在长廊里,他不过三十有余,瞧着却有种过了半生的沉稳与冷寂,“林家掌握漕运码头,着实盯得紧,若是再不破了这口子,早晚是要起更大的冲突。”
一山难容二虎,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林家跟金陵城的那些人,相从甚密,咱们想扳倒林家着实没那么容易。”县令在旁跟从,“这国公府是新起之秀,又是手握兵权,连当朝摄政长公主都忌惮至极,若是能拉拢国公府,说不定能破了咱们的僵局。”
纪鸣德顿住脚步,“赫连家与百里长安不对付,此前就因为忠勇侯府的事情,赫连家不得不离开金陵城,远赴边关戍守,算是吃尽了苦头,但也从这苦头中尝到了甜头。赫连应的确有统帅三军的能力,但生的儿子嘛……可就不怎么样了!”
“下官也瞧出来了,这赫连琦可不就是个草包吗?”县令赔笑,“这也好,大人可以轻易拿捏,到时候拿他对付钦差,也就容易多了。”
纪鸣德揉着眉心,“抓紧点,宁可死了,也不能让祁越等人落在林家的手里。还有,趁着这功夫,本府会让师爷和主簿抓紧,将库房里的银子清算干净,到时候把各县的账簿都收回来,重新核对过去,免留祸患。”
“是!”县令行礼。
纪鸣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良清风,此番事了,本府会为你举荐,到时候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啊!”
“多谢知府大人提携!”县令赶紧行礼,喜不自禁。
得知府提携,来日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至少,有盼头了不是?
夜风习习。
提灯前行。
梨园内。
一片冷寂,空荡荡的如同鬼屋似的,但偏偏有花旦踩着小碎步,甩着优美的水袖,饶是未开唱腔,亦是将女子的娇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纪鸣德抬手,身后的人悉数在门外止步,唯他一人缓步前行,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首位,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瞧着台上的女子。
旋身立定,女子止步,瞧了一眼底下的人,浓墨重彩的面上亦不免神色流动,她顿了顿,忽然转身就往后台走去。
“秋心。”纪鸣德站起身。
唤作秋心的女子,顿住了脚步,徐徐转身瞧着台下的人,“知府大人不去忙着治理水患,赈济受灾的百姓,大晚上的竟还在此处溜达,真是难得。”
听得这冷嘲热讽之音,纪鸣德也不恼,“心里有点烦躁,来看看你。”
“看我?”秋心冷笑,“我有什么可看的?一对眼睛一个鼻子,看来看去都是这个样子,哪儿比得上花楼里的莺莺燕燕,百花争艳。”
语罢,她拂袖而去。
“离秋心,你给我站住!”纪鸣德低喝,旋即从沿边的台阶上台,挡在了她面前,“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每次都是夹枪带棍的对我,你心里就那么好受?”
离秋心当下笑了,“那可真的要让大人失望了,民女的心里舒坦得很。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这便去休息,明儿还得出城唱戏呢!”
“你明日出城?”纪鸣德登时握住她的手腕。
离秋心眉眼陡沉,反手便拂开了他的桎梏,“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知府大人……自重!”
“离秋心!”纪鸣德低喝,“好好说话。”
可她偏不让他如愿,“不能!闪开!”
“离秋心!”纪鸣德咬着牙,“你信不信,我……”
她陡然回眸,狠狠剜了他一眼,“信不信什么?杀了我牢中的父亲?还是杀了我年幼的弟弟?又或者将我贩卖为奴?纪鸣德,有种你就说到做到,该杀的杀,该剁的剁,不然就别在我跟前瞎嚷嚷。姑奶奶是看着你,摸着屎尿长大的,不吃你这一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