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当日天色已晚,不便贸然前往建康总管府,杨凌打算待明日一早,再找个借口去建康总管府打探消息,遂离开了汤饼馆,回家了。
还没有走进他们母子和三郎共同租住的那座小院,杨凌就闻到从小院里飘出一股浓重的燃香气味,刺激得他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燃起香来了?
杨凌揉揉鼻子,推门走进了院中,见小草正在院子里洗衣裳,便问她道:“院子里有人燃香吗?怎么这么大的味道?”
小草一向对杨凌不拿主人看待,仍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地答道:“是娄大娘在烧香拜佛呢。”
“我娘近些天没什么反常的举动吧?为何突然拜起佛来了?”杨凌惊讶地问道。
“哦,可能是隔壁的樊大娘对娄大娘说了什么吧,今天娄大娘从隔壁一回来,就吩咐我去给她买了,不,请了一尊佛像,还有燃香、香炉什么的,开始拜起佛来了。”小草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望着杨凌,答道。
“樊大娘,就是隔壁那个傻小子的娘?我娘怎么会听她的话?”杨凌摇着头,纳着闷儿,朝养母娄氏的宿房走去。
娄氏宿房的门是半掩着的,袅袅娜娜从屋里飘散出一股浓重的香气。
“娘,我回来了。”杨凌打声招呼,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居中果然供着一座崭新的佛祖造像,整间屋都被燃香熏染得氤氤氲氲的,如同香火旺盛的寺院大殿一般,恍惚可以望见娄氏正跪坐在佛像前,低垂着头,口中喃喃地不知念叨着什么。
“娘,你怎么想起烧香拜佛了?看看这屋里,跟着了火似的。”杨凌挥手驱赶着烟气,抱怨娄氏道。
娄氏被杨凌打断了礼佛,显得很不高兴,勉强起身将杨凌推到门外,双掌合什,虔诚地请佛祖宽恕儿子对它的不敬,尔后才回答杨凌的询问道:“你小孩儿家知道什么,马上就要到迎接佛子诞辰的正日子了,要是能将佛子迎到咱家,那从此以后咱们家可就诸事无忧了。去去去,回你的屋里去吧。”
“娘,你甭听隔壁的樊大娘瞎说哄你。她生了个傻儿子,在家里供着佛,是想让她的儿子早日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你这又是图什么呢?”杨凌颇不以为然地劝娄氏道。
娄氏撂下了脸,语气严厉地教训儿子道:“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去,眼下建康城里上万户人家,有谁家不在烧香礼佛,都在日日夜夜地盼望着佛子能降临到自家?别在这儿坏了我的大事,安生地回去待着吧,无事不要再来搅扰我了。”
“好好好,我这就回房去,你还回屋礼你的佛,这总行了吧。”杨凌见娄氏动了怒,忙陪笑哄她道。
待娄氏口诵佛号回屋之后,杨凌将小草叫进了自己的宿房,向她打听道:“我娘方才说的你也听到了,现在建康城里真的都在迎接佛子诞辰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要没有樊大娘的极力窜掇,我估摸着娄大娘不会如此的。”小草像是烦透了隔壁的樊大娘,仍向杨凌吐着她的槽。
“迎接佛子诞辰……唔,要怎样才能迎接佛子诞辰到他家呢……小草,你说,会不会是有孕妇的人家才有机会将佛子迎往他家落生啊?”杨凌沉吟移时,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忙问小草道。
“嗯,你说的有理。”小草点点头,认为杨凌说得在理。
“小草,我要你认真回想一下,阴行功与我娘在平陵时都做过什么?”杨凌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神色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小草问道。
“你怀疑娄大娘和……”小草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猜到了杨凌想问得是什么,却羞于说出口,红着脸摇了摇头,“不会吧,他俩那日在屋里倒是待了很久,但也不至于……”
杨凌只感到头“嗡”了一下,心想:养母不会已怀上阴行功的孩子,所以才想起烧香礼佛,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佛子了吧。
“小草,近些日子,你有没发现我娘身子有什么不适?”杨凌一念既起,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盯着小草又问道。
小草已明白了杨凌想要问些什么,偏着头仔细想了想,脸色倏地变了,支支吾吾地说道:“自从跟随娄大娘来建康后,似乎就没见她身上来过……”
啊!
杨凌脑袋一下子木了:他原以为阴行功既然喜新厌旧,就要娶亲了,娄氏这么好强的一个人,多半已对他死了心,却没想到娄氏已珠胎暗结,竟然怀上了阴行功的孩子,并且还要把这个孽种当做佛子,一心巴望着他(她)早日降生!
不行,我绝不能叫养母把阴行功的孩子生下来!
“公子,你没事吧?”小草见杨凌脸色煞白,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担心地问道。
“没事了,你忙去吧。”杨凌挥手打发走了小草,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发起愁来。
今日当他开始疑心上线高昌出了事时,他曾想过,要把养母娄氏及小非黑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去处,以防止最坏的情形出现的。
但随后又一想,倘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么夏侯福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并且,唐介休既然在明知自己是朝廷安插在平陵驿的卧底的情况下,仍将自己招揽到他在建康开办的汤饼馆来掌厨,也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份,或者说没拿自己当回事。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必要如此着急地转移走家人了。
但如今又出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无比尴尬、甚至是令他脸面扫地,感到羞耻的新情况:养母娄氏居然可能怀上了阴行功的孩子。这使得杨凌不得不考虑将娄氏移往它处安置,尽快劝说她打掉肚里的胎儿了。
正在杨凌闷坐房中,心绪杂乱地思索着该将娄氏移往何处安置时,院中响起了小非黑的声音:“小草姐姐,方才是主人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