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才多大年纪……”
杨凌本想说的是: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不知自重、自爱,做这种事情呢。
可话到嘴边,因想起阿棠很不满于自己用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同她说话,便生生忍住了没说,改口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安州,这才回徐闻几天啊,有在客栈呆不住了,要跑出来散心?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能帮得上忙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出来散散心了?”阿棠似乎猜出了杨凌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向前探了探身子,调侃地反问杨凌道,“哎,杨大哥,前天晚上你因为什么没留下芳姐呀?能对我说说吗?”
杨凌的脸“腾”地就红了,羞恼地啐阿棠道:“咳,小姑娘家的,这种话也能问出口?”
阿棠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知道吗?就因为前天晚上你把芳姐打发走了,我得赔乌有德三尺丝绢哪。”
“你?这件事与你有何干系?”杨凌的脑子再次凌乱了,大惑不解地问道。
“芳姐是我班里的姐妹,她没能服侍好客人,自然该由我这个班首来替她赔偿给金主,有什么好奇怪的。”阿棠随口答道。
“班首?”杨凌嘴里重复着阿棠的话,脑海里同时掠过的却是老鸨这个字眼,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坐着的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居然还是个做皮肉生意的班首,组织者,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该对阿棠说些什么了。
阿棠见杨凌这副模样,咯咯笑着说道:“你可记得哦,三尺丝绢要记在你的头上,回头别忘了还给我。”
“我还,我还……”杨凌鼓足勇气,对阿棠说道,“小六,你跟着我做事吧,别回云水客栈了。”
“我跟着你做事?”阿棠没料到杨凌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笑着摇摇头,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做的哪一行,这是要去哪儿啊?”
“连我要去哪儿都没问,就非要上船与我同去,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个班首拐跑了啊。”杨凌被阿棠给逗笑了,开始怀疑起阿棠并不是什么班首,而是存心糊弄自己了,半真半假地打趣她道。
“呵呵,咱俩指不定谁把谁拐跑了呢。”阿棠生怕被杨凌瞧见她双颊上起了一抹绯红,别过脸去,不服气地轻声嘟囔道。
杨凌听她这话,心里更加认定她并不是什么班首,只是个争强好胜,口头上不肯向人服输的小姑娘,遂笑着说道:“我是要去崖州采购货物,与乌有德合伙做茶的生意。不过,我的本行是开汤饼馆,你要愿意,我可以做你的师父,传授你煮制汤饼的手艺。”
阿棠仍别着脸,问杨凌道:“茶是种什么东西呀?还有,你说的汤饼是不是贵人们都喜欢吃的那种饭食啊?”
“汤饼只是种饭食,可不止是贵人们喜欢吃,改日我煮一碗来给你尝尝,包你吃了也喜欢。至于茶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是绕着弯儿地骂我下贱吗?”阿棠却忽然生了气,打断杨凌,责问道。
杨凌被阿棠这突如其来的自尊心搞得哭笑不得,有意呛她道:“没人说你下贱,不是你方才说汤饼是贵人们才喜欢吃的饭食吗?我好心好意地要煮汤饼给你吃,怎么反说我骂你下贱了,真是岂有此理?”
阿棠听杨凌像是真生了气,这才把脸转过来,说道:“好好好,算我自己小心眼,错怪你了,向你赔不是了,行吧。不过,你方才所说若是当真,我就带着十几个姐妹一起拜你为师,跟着你做事,学煮汤饼,怎样?”
说了半天,她还真的是个班首啊!
刹那间,杨凌有种被阿棠存心戏耍的感觉,连连摇头推辞道:“收你这一个徒弟,我就吃不消了,哪敢招惹你的那帮姐妹。这件事还是再说吧。”
两人说话之间,乘坐的渔船已抵达了琼州码头。杨凌付了船钱,与阿棠一道上了岸,朝崖州五指山的方向继续赶路。
杨凌因见阿棠从自己拒绝一并收下她和她的姐妹们时起,就一直一言不发,似乎生了气,心里有些不落忍,便趁半道在一座俚人峒寨歇息的机会,悄悄跑去煮了一碗汤粉,热气腾腾地端到阿棠面前,笑着劝解她道:“别生气了,来尝尝我煮的汤粉吧。”
阿棠抬眼瞪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客气,端过碗来,提起筷子稀溜稀溜地就吃起了汤粉,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汤粉吞进了肚里,意犹未尽地抬手用衣袖抹了抹嘴,将碗朝杨凌跟前一推,吩咐道:“贵人喜吃的饮食就是好吃,再来一碗。”
杨凌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也不想与小孩子认真计较,便端起碗来回到伙房又盛了一碗来给阿棠,趁她提起筷子没吃之前,向她解说道:“我不是不想收留你的那帮姐妹,只是我自己现在岭南还没个着落……不过,你放心,日后我在岭南开了汤饼馆,一定请你和你的那帮姐妹来店里帮忙。”
阿棠也不搭理杨凌,闷声把第二碗汤粉吃完,站起身来,像模像样地冲杨凌敛衽施了一礼,说道:“徒儿阿棠拜见师父了。”
不待杨凌开口推辞,她竟再次施了一礼,又说道:“阿棠代师妹们拜见师父了。”
这回杨凌算是领教了阿棠的手段了,心中暗自叫苦道:这要是叫三郎知道自己收了一群烟花女子做徒弟,还不得把自己骂死?
尽管颇有被逼上贼船的感觉,但杨凌因念及阿棠曾对自己有恩,且尚有知耻向善之心,便也就顺水推舟地默许了她称呼自己作师父。
两人在俚人峒寨休息了一晚,次日继续赶路,待到午后时分方才抵达五指山下的水满峒。
杨凌临景生情,身不由已地回想起:两三个月前,自己曾与养母娄氏、顾沁儿,小萤被集中羁押在此,当时三个女人为了保全自身,还在明里暗里争斗个不休,当时哪能想到,仅仅过了不到百天的光景,娄氏和小萤俱已不在人世,唯一幸存的顾沁儿也远嫁异国,成了林邑的王妃。不免伤感地落下了几行眼水。
由于五指山上的茶树都是野生的,杨凌带着阿棠向山下水满峒的俚人寻购茶叶并没费什么周章,仅用极其低廉的价钱便购买到了几百斤上好的茶叶,并雇佣当地俚人将茶叶运至了琼州海边,准备租船运回徐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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