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张伯和离开客栈,杨凌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为帮顾沁儿开脱罪责,穿越时空地提出了诉讼时效这一说法,迫使张伯和变更了诉讼主张,为何却反倒帮了他的忙。
不过,未容他琢磨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代阿婆就带着女儿小萤来找到了他,请求他带上小萤一同去建康另觅个活路。
“阿婆,小萤留在您身边照顾您不是很好吗,为何要让她随我到建康去呢?”杨凌搀着代阿婆坐下,抬眼闪了小萤一眼,问道。
“杨公子啊。”多日不见,代阿婆对杨凌的称呼也改了,请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恳切地对他说道,“经此一场变故之后,阿婆就打算回代洼去住了,小萤守着我能有什么出息,倒不如趁着年轻跟你到建康去见见世面,说不准啊,就能遇到一个如意的郎君嫁了呢!真要是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的心愿也就了了。”
她也不避讳女儿,当着小萤的面就公然托付杨凌为女儿寻下一个如意郎君,听得小萤满脸绯红,一个劲地埋怨母亲道:“娘,你瞎说什么呀?早知你来找杨大哥说这些,我就不陪你来了。”
杨凌心里觉得奇怪,便向代阿婆问道:“阿婆,您别见怪啊,您为何不去找顾姑娘带小萤到建康去,而要来找我呢?”
“唉。”代阿婆似有难言之隐,轻轻叹了口气,迟疑片刻,才委婉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姐在外面也需你的照料才能立足,与其求她,还不如直接来求你呢……”
“那……小萤如果愿意的话,等到了建康就暂且和我娘做个伴吧,容我慢慢地替她物色下一位如意的郎君。”杨凌从代阿婆的话已隐隐听出代阿婆不放心将小萤托付给顾沁儿,遂笑着答道。
杨凌本打算将顾沁儿劝往建康,继续安置到灵谷寺附近居住,这样一来,也便于自己找着机会去向高昌解释她并非朝廷反叛,好帮她彻底洗脱嫌疑,如今既答应了代阿婆,要带她的女儿小萤到建康见见世面,同时替她物色到一位如意郎君,遂不愿小萤去和顾沁儿住在一处,便想暂且把她安排到自己在建康城内的家中去和养母娄氏做个伴。
小萤听杨凌说起要安排自己去陪娄氏,而不是要自己去服侍顾沁儿,显得十分高兴,当下便催促着母亲和她一起回去收拾行李。代阿婆指着女儿,乐不可支地对杨凌说道:“你瞧瞧,这一副猴急的模样,哪还有半点留在我身边的心思,只怕啊,她的心早就飞到建康去了呢?”
暂且撂下杨凌欲带顾沁儿、小萤一道返回建康不提,回头再来说一说奉旨来江南查访晋王府长史张衡是否确有蓄意侵占广陵张家张产的不轨行为的房彦谦。
前面说过,房彦谦因阴行功当堂攀咬出唐介休空手掠取张家三百万贯退伙金一事,对被与他同时敕封为江南寻访正使的达奚长儒起了疑心,怀疑达奚长儒在明知署理平陵县令房乔是他儿子的情况下,仍指派他来平陵主持再审白草山之争一案别有用心。后因张伯和出人意料地变更了诉讼主张,竟使一场激烈的争斗以双方达成和解而收场,代表晋王府(或者说是张衡)一方的阴行功在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后,最终成为了白草山的主人,白草山之争最终的结局使得房彦谦在无法确定张衡唆使阴行功前来与张伯和、唐介休等人争抢白草山是为了达到他本人欲侵占张氏家产的目的,还是为了其主晋王杨广能控制白草这一稀缺货源,来向皇后邀宠的同时,也产生了试探达奚长儒对这一事件所持态度的念头。
于是,在正式审结白草山之争的第二天,房彦谦就辞别儿子房乔,带领随从赶往建康来向达奚长儒汇报再审白草山之争一案的情况来了。
达奚长儒在建康总管府单独接见了房彦谦,神情专注地听他详细汇报罢再审白草山之争一案的前后经过,沉声问道:“房副使以为,建康‘升字号商行’突然从张家退伙,并向张家索取三百万贯退伙金一事,是否与咱们奉旨要查访的事存在直接关联呢?”
“禀正使,下官了解到,白草山之争一案最初的起因即是唐介休受张伯和之托指告顾沁儿拒不向张伯和交付白草山,而在顾沁儿尚未到案接受问讯,白草山之争一案还没有最终审结之时,唐介休却突然从张家退伙,并掠取了多达三百万贯的一笔退伙金,他的这一举动本就很令人费解。而就在唐介休从张家退伙后不久,长安传来旨意,命你我二人查访广陵总管府长史张衡是否存在贪渎行为,达奚正使,您不觉得这两件事过于巧合了吗?”房彦谦直视着达奚长儒,冷冷地反问道。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绕来绕去的,听起来费劲。”达奚长儒显示了他的行伍做派,不客气地向与他并不十分相熟的房彦谦说道。
“下官认为,自然应当如实将唐介休从张家退伙一事上奏朝廷。”房彦谦正色答道。
“那好,我与你联名上奏就是。不过,草拟奏章的事须得房副使多担待些了。”达奚长儒没有半点迟疑地答道。
达奚长儒如此爽快的态度大大出乎房彦谦的意料,他向前探了探身子,追问了一句:“唐介休从张家索得三百万贯退伙金也要写进奏章去吗?”
“当然。”达奚长儒脱口答道,随即似笑非笑地盯着房彦谦说道,“瞧不出,你这老子做起事来倒比儿子胆子大得多了啊!”
房彦谦忽然听到从达奚长儒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一动,遂试探着问道:“请问达奚正使,您识得犬子吗?”
“唔,人倒没见过,不过,他初审白草山一案所做的那份裁定倒是拜读过,端的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啊,嘿嘿。”达奚长儒竟然俏皮地冲房彦谦眨了眨眼,嘿嘿笑着说道。
房彦谦心中一凛,出于父亲的本能不免为房乔的前程担上了心,正在思忖着如何替儿子向达奚长儒辩说几句,就听达奚长儒已转移了话题,收敛笑容,十分郑重地说道:“现在我来向你通报一下我这边审理‘雁巢’残部的情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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