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锦囊妙计
伊莉娜昨晚喝多了酒,又睡得很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没有吃早点就匆匆来到了郭思维的房间,见他正把衣服、书籍等一件一件地装到行李箱里,便站在他后面着急地问:“沙什卡,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郭思维说:“是的。伊莉娜大婶,他们已经去火车站买票去了。”
伊莉娜更加着急起来,说:“可是,你们的事都做完了吗?我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做了很多的事,我听见了枪声,卡嘉和小玲都吓得躲到了我的屋里。我告诉她们,有沙什卡他们在这里,我们绝对是安全的,一切都会过去,可是……可是事情真的过去了吗?”
郭思维知道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所以没必要向她做详细的解释,便说:“事情的确已经过去了,你和卡嘉、小玲都是安全的。”
“哦,那可太好了。”伊莉娜虽然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忧郁的,果然就听她说:“可是你就要走了,又要离开我了。我知道,你这次走了以后,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郭思维安慰她说:“怎么会呢,伊莉娜大婶,我将来会有很多机会来哈尔滨的,来了我就一定来看你。”
伊莉娜仍是抑郁地说:“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沙什卡。你就是来了也会像这次一样,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我们在一起读托尔斯泰,讨论托尔斯泰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郭思维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地说:“不会的,伊莉娜大婶。”
正在伊莉娜与郭思维磨磨叨叨时,林美娟把许司令员给奥洛夫将军的电报和他们的火车票送了过来,并叮嘱说:“马上交过去,告诉他们,是今晚九点多的车,让他们做好准备。”
伊莉娜一听又来了精神,拍着手说:“哦,你们晚上九点多才走,那我们完全有时间举行一个践行宴会,我们还可以痛快地玩一玩。”
郭思维说:“不行的,伊莉娜大婶。我们的一个同志得了重病,现在他正在医院,我们大家为此心情都很不好,不能再举行宴会了,到时候大家随便吃些就行了。”
伊莉娜只得扫兴地说:“哦,愿上帝保佑你的同志早日恢复健康。那就只好按你说的做了。”
晚上,战一雄带来一辆小轿车和一辆吉普车送大家去火车站,伊莉娜带着卡嘉和小玲走到院子来送别,奥洛夫将军特意走到她的面前,立正说道:“谢谢你,伊莉娜·安季普什卡·安季波芙娜。谢谢你给我们的热情款待。”
伊利娜说:“不要客气,这是我们应尽的主人之仪。”
她这样说着,眼睛却只盯着郭思维。当郭思维和大家一起上了车时,她向郭思维挥着手,眼中已经含着泪水了,郭思维只是向她挥了一下手,便赶紧转过头不去看她,否则她一定会哭出来了。
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战一雄和大家一一告别,齐志刚趁机悄声地问:“有廖斌的消息吗?”
战一雄说:“没有,这家伙好像蒸发了,全城搜捕也没搜到。不过为了确保苏联专家和你们的安全。我已经做了周密部署,绝不可能让他上到这趟车来。”
齐志刚说:“那就辛苦你们了。另外就是我们的红军同志就拜托给你们了。”
战一雄说:“客气啥?这是我们应当应份的,你们放心,他给我们立了大功,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临上车前,齐志刚特意跟郭思维说:“给奥洛夫将军和列别杰夫买的软卧票在你手里吧?”
郭思维说:“在我这儿。”
齐志刚有意无意地提高声音嘱咐说:“看好了,他们的票是九车厢十六号,你领着将军同志他们找座位的时候,别找错了。”
当齐志刚、林美娟和崔喜成来到乘坐的硬卧,放好行李之后,郭思维也已经安顿好奥洛夫和列别捷夫回来了,他一进硬卧车厢就报告说:“都安置好了,将军和列别杰夫正在洗漱准备睡下了。”
齐志刚说:“好,这一天太紧张也太累了,你们也洗洗睡吧。”
说罢,他自己却洗都没洗,一头躺倒,先睡下了。
火车在夜色中向南奔驰,“咣当当,咣当当”的声响对有些人来说可以催眠,让他们入睡,但是有的人却因为这声音的搅扰,难以入眠。此刻,崔喜成躺在黑暗中,眼睛瞪得溜圆,心绪难平。在短短的一天里他经历了人生有如天上地下般的巨变,这让他很难适应,他甚至奇怪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中共的人,而且现在就和他们睡在一个车厢里,这让他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现在浮现在他脑海中最多的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的廖斌,自己虽然与廖斌不和,但毕竟是一起空降大陆,一起历险克难,共渡过一段时日,现在俩人分开了,他心里竟觉得空荡荡的。崔喜成知道,别看廖斌现在渺无消息,但是他绝不会善罢干休,他肯定会有新的动作。此刻,在崔喜成脑中萦绕挥之不去的,是廖斌被包围时对他说的那一席话,如果能回到台湾,别墅和金条就会到手了。这也确实是上峰亲口对他的承诺,因而对他有着很大的诱惑力。崔喜成曾经算了一下,如果此行能够成功,那么他回到台湾时,他的女人就快分娩了,将来他带着老婆孩子住在阳明山的别墅,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与在大陆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他怎么能把老婆孩子扔掉,撇下那么美好的生活呢。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跑到中共这边来了。
人们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是利益熏心的崔喜成却觉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而且也确实看到了成功的机会。现在自己身边中共的人虽然有三个,但是郭思维、林美娟这俩人一看就知道是不会玩枪的,只剩下了这个姓齐的一个人,尽管这个人的武功不可小觑,动起手来很难对付,但是给他来个出其不意,袭击那两个苏联人就会有很大的成功把握。
崔喜成越想越兴奋,但却强按住自己不翻身,假装睡得很熟。一直挨到后半夜,听到车厢里的人各个呼吸均匀,进入了深度睡眠,便先把手枪和手雷揣到身上,然后悄悄起来走了出来。他清楚地记得齐志刚让郭思维领着奥洛夫和列别杰夫去找火车座位时说的号码:九车厢十六号。
他前后看看,见走道里静静地没有一个人,便放轻脚步却速度极快地来到了九车厢。他摸出了枪,轻轻地推了推十六号的门,竟是虚掩着的,进去后左右看了看,床铺上空无一人,一时怔住。稍一回神,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齐志刚在身后嘲讽地说:“怎么样啊,失望了吧?”
崔喜成立知自己掉到了人家挖的坑里。
殊不知,这正是李红军的锦囊妙计。
当大家去探视李红军,林美娟把齐志刚叫到李红军的病房时,刚刚苏醒的李红军不顾自己严重的伤情,听了齐志刚简要的报告,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他说,逃走的廖斌虽然是个隐患,但是他毕竟不在身边,而现在和你们朝夕相处的崔喜成很可能是最大的危险,你们不能不防,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万不可麻痹大意。
齐志刚不大信服地说:“这可能吗?他可是我劝降过来的,要是像你说的,我不是把一颗定时炸弹搬到身边来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红军说:“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凡是危及到专家的每一点隐患,我们必须全力排除。”
齐志刚问:“你怀疑的理由是什么?”
李红军说:“理由有四:一、他是国民党保密局里受过美国中情局训练的特务,算是他们中出色的人物。这样的人一直受到效忠党国,仇恨共党的思想灌输,很难改变立场;二、他是因为和廖斌发生冲突,一时冲动才站到了我们这一边的,因此他没有投降的思想基础;三、国民党的金钱诱惑对崔喜成这样的人是很有吸引力的,随时都会让崔喜成的投降感到后悔;四、是最重要的一条。为奥洛夫将军警卫的人力减少,因而给对方带来了可乘之机,他很可能会蠢蠢欲动,一定要严防。”
齐志刚觉得他说得头头是道,条条在理,彻底信服了。
按照李红军的布置,齐志刚先是在上车前,故意泄露了奥洛夫将军的车厢和座位,然后设了一个“空城计”,崔喜成果然就上套了。
“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他记得李红军曾说了《孙子兵法》的这段话,齐志刚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李红军超前的预见真是太准确了,齐志刚从心里钦佩和感激自己的战友,要不是他的这条“锦囊妙计”,定将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此时,背身站着的崔喜成听到齐志刚跟踪而来,好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僵直地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突然间,他闪身到一旁,回手就把枪指向了齐志刚,
不想齐志刚已料到了他有这一招,闪身飞出一脚,正好将他手中的枪踢了出去,俩人立时打了个照面。
齐志刚鄙夷地说:“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快,真成了认贼作父的吕布了,谁有势力就叫谁爹。”
崔喜成也嘴硬地说:“我变了吗?我还是我。我堂堂党国的少校,岂是说降就降的?”
齐志刚嗤之以鼻地说:“说得那么好听,你也不嫌害臊。你们成堆成伙的将军、司令都投降了,你那个小少校算哪根葱,怕是廖斌说的那些金条让你动心了吧?”
崔喜成被说得恼羞成怒,说道:“少废话。今天你要不了我的命,你就别想活。”
说着,脚下虚抬,上边却是横着一个勾拳,齐志刚撤步闪开,同时出拳。俩人再不搭话,动起手来。
俩人知道,这是事关生死的对决,因而所使的招式都是豁命般的凶狠。然而没一会的工夫,齐志刚的胸部、肋部就挨了两下重击,吃了大亏。
齐志刚擅长的是少林长拳,刚劲勇猛,大开大阖,在室外开阔的地方与对方对打难有敌手,但是在这车厢狭小的地方却施展不开,处处受制。而崔喜成显然是受到南方武术的熏陶,掌握了泰拳、南拳的一些特点,用膝和肘作为攻击的手段,非常适于在近距离和狭小空间里格斗。两厢比较,一短一长,齐志刚自然处在了下风。
但是,处于被动的齐志刚却仍然不给崔喜成缓手的机会,他知道,崔喜成兜里还有一颗手雷,一旦让他有机会掏出来,那就太危险了,所以在被动中依然坚持出手。这样的结果就使得齐志刚越发地被动,他左挡右搪地连连后退,接着又被崔喜成用膝一顶,跟来又是一拳,人就被打得仰倒在了床铺上。就是这样,齐志刚仍不想给他机会,依然想奋起抓住他,却被要往外跑的崔喜成回身一脚,狠狠地踹了回去。
崔喜成终于给自己赢来了机会,抢身往外冲去,目标当然是奥洛夫。可他万没想到,刚跨出门外,迎头竟轰来了一记铁拳,打得崔喜成眼冒金星,四脚朝天地跌了回去,整个的人正好摔在齐志刚的脚下。
打来这一拳的正是列别杰夫。他早就过来听到了里边的打斗声,可是里面的地方过于狭窄,他根本没办法进去。当崔喜成得手要跑出来的时候,蓄势已久的列别杰夫终于有了机会,迎着他的面额打出了势大力沉的一拳,真可谓是打得崔喜成一佛出世,二世升天,只有跌回去的份儿。
崔喜成被打得晕晕呼呼,倒在地上,仍没忘记他兜里的东西,齐志刚见他右手还想去掏他的手雷,立时从床铺上跃下,一脚踩住他的右手,另一只脚踩住他的脖项,使得崔喜成在他脚底下动弹不得。
齐志刚踩住他说道:“姓崔的你听好了,我冲你是老乡,又会两下子,想引你走正道,可你这混蛋一屁股泥的东西偏是个死顽固。既然你一条道要走到黑,那走到头就是个死。”
在最后一个字说出的同时,他踩住崔喜成脖项的脚猛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虽然声响不大,但是齐志刚和列别杰夫都知道,崔喜成已是彻底的死凉凉了。
就在齐志刚和列别杰夫握手祝贺胜利,共同检查崔喜成尸体的时候,软卧车厢的外面已经围了一群人,奥洛夫将军、林美娟和郭思维也都在外面,纷纷打听里面发生的情况。列车长和乘警也闻讯赶了来,由于发车前战一雄向车站的站长、列车长等人事先有了交代,所以齐志刚扼要地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以后,他们就接手了后事,把死了的崔喜成关在里面,把门上了锁,派了两个人在门外把守,待到下一站,由铁路上的人配合公安部门进行处理。
这时的齐志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推了推列别杰夫,又推了推郭思维说:“都回去吧,都回去,这回咱们都回去睡个放心觉,一觉睡到大天光,一直睡到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