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金碧辉煌,舞女们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旋转着,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空气中裸露着,看起来一派奢靡之景。
宴席上宾客们互相讨论着食物和美女,倒是一片和谐。
卫宁有些无聊,便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着宴上众人。
公皙璞倒是从开宴以后一反常态地话很少,只专注于品尝食物和欣赏舞女。
一身青衣坐在下方首位的嵇衍一脸春风和煦,不时有人朝他敬酒,问他徐州的相关事宜,他便缓缓讲起了徐州的风土人情,引得笑声连连。
公皙璞突然开口:“嵇相,本王听说徐州水患乃是上天降怒。”
嵇衍面不改色淡淡道:“想必太康三十八年,岐国灾荒的原因也是如此吧。”
秦铭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嵇相所言甚是。”
太康三十八年,岐国天气干旱,足足两月没有下雨,大片耕地颗粒无收,后爆发了大面积灾荒。岐国国君那时已卧病在床,国家忙于战争无暇顾及,多亏大王子在国内实施了一系列措施,各地因灾荒发生的动乱才得以控制住。
也是那一年,卫岐两国的五年之战以卫国的胜利而告终。
说起来为卫国胜利奠定基础的最后一战乌龙谷之役,嵇衍不远千里奔赴乌龙谷,与战神卫琰相互配合,结束了五年之战。但恐怕这是公皙璞第一次正面见到他的对手。
卫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默默在一旁看热闹。
刘喜看到殿上气氛不对,便示意舞女下场,一排排舞女舞动着薄纱鱼贯而出。随即便有一个声音响起。
“本王三年前就想见嵇相一面,无奈没有机缘,今日一见,果然甚合本王之心。”说着,公皙璞朝对面嵇衍举起酒杯。
嵇衍不动声色地回敬他,饮尽了杯中呈琥珀色的酒。据说这酒产自鄣国,只是有点微甜,喝再多也不醉人。
卫宁觉得这酒蛮有意思,略微多饮了几杯。正要重新倒一杯,不想扫到公皙璞看着她。
他索性目光*裸地与她对视,然后遥遥举起一杯酒向她示意。
他的目光太过危险,像一匹黑夜里丛林中紧紧盯着猎物的野狼,让人浑身不自在。
卫宁错过他的眼神,带着一脸温煦饮下一杯酒。
公皙璞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处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一袭红色拖地长裙,上面以金丝绣了双龙,又有三千繁花隐于其中。红唇似血,端的是气势凌冽,美艳无方。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四国之间不显其名,就算是无才无德,只凭她的绝色容颜也该在四国史上占据一席之地。可关于她,世人只知她是四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或许她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公皙璞直视着卫宁,缓缓道:“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这是鄣国太子赠予四国第一美人清猗姑娘的两句诗。本王今日一见陛下,恐怕清猗姑娘在陛下面前也要变成庸脂俗粉了。”
从幼时起,几乎人人见了她都要夸她的好颜色,初时她虽面上不显,心中也会一番喜悦,觉得自己有一副好皮相。后来越来越多夸张恭维之语,听的多了她便失了兴致。
再者能进入皇城的女子,哪一个都是才貌俱佳,自她启蒙起跟随先皇学习,见过太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面目全非。加上课业繁重,她对容貌一事便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上心了。
卫宁并不接话,只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得他又道:“陛下风姿绰约,本王想做两句诗相赠...”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此处,他却好似毫无察觉,从容不迫地饮下一杯酒,然后右手捏着一根筷子轻轻敲击着桌面。“千秋绝色盖今古,独此风姿...惊天地!”
“陛下觉得本王作的这诗如何?”
琉珠在卫宁身后撇撇嘴。
卫宁微微一笑,红唇沾酒微湿,笑起来独有一番风情。“二王子的诗自然是极好,只是朕却担不得诗中所言。”
公皙璞不以为然,却道:“嵇相以为如何?”
嵇衍沉默半晌,缓缓道:“本相才知二王子文武双全。”
公皙璞大笑,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张扬的笑声。“那是自然!”
自开宴一直独酌独饮,毫无存在感的卫琰突然道:“闲话说完,接下来该谈正事了吧。”
卫宁点头:“皇叔所言不虚,朕还不知二王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公皙璞却转了话题:“本王听闻陛下之妹五公主才貌出众,今日怎么未见?”
卫宁眸子微闪,笑道:“小妹身体抱恙,朕便准她不必参加。”
“怎么,二王子有事?”
卫琰的眼神虚虚扫了一下大殿中央。
嵇衍摩挲着金樽,脸上晦涩不明。
公皙璞道:“本王多年前便对公主倾心不已,不知道可否有幸娶公主为妻?”
卫宁黛眉贼蹙,看起来好像颇为为难。“二王子不知,朕那小妹前几日刚与秦大人家的小公子定亲,恐怕无法...”
“哦?”公皙璞眼神一瞬间有些闪烁。“那还真是不巧。”
秦铭起身朝卫宁行了一礼。“陛下,容臣奏禀,盛京皇室贵族适龄小姐不在少数,才德兼备的也甚多,或许能找到二王子的另一段缘分...”
卫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不知二王子意下如何?”
公皙璞身后的齐檩站起来,以岐国礼仪行礼。“陛下不知,二王子几年前就倾心于贵国公主殿下,听此消息,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接受。”
嵇衍道:“二王子不如先在四方馆落脚,歇息几天,此事可暂且置后。”
卫宁凝眉思索片刻。“这样最好,四方馆归永定侯管辖,二王子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
永定侯正喝的晕乎乎的忽然听到提起自己名字,混沌的脑袋立马清醒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差事。
卫宁又道:“朕政务繁忙,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已经两年没有开过了,今年可以大办一场,届时邀请各家适龄小姐公子,到时候二王子可以仔细看看...”
公皙璞勾起唇角:“如此...便多谢陛下美意了。”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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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勤政殿。
刘喜和智颖立于殿外一侧,佩玉和琉珠为里面人上茶后便立于另一侧。
厚重的大门阻挡了里面隐隐的说话声。
“想不到裴纪此人是个硬骨头,已经审了四日,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吐出来。”秦铭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轻啜了口茶,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坐在他的对面的嵇衍端起茶盏道:“派人抓几个裴府女眷。”
卫宁斜倚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桌上摞满了奏折,只露出她一半脸。“恐怕会打草惊蛇。”
秦铭却道:“没用,这招我早试过了。他是铁了心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为自己喊冤。”
“看来只有把证据摆在他面前才能让他死心。他知道说出来定是一死,此事暂且放下吧。”卫宁一边在看着奏折一边道:“先说说公皙璞,他看起来不像是来求亲的,倒像是”
“拖延时间。”嵇衍接住了她的话。
卫宁从一摞摞奏折的缝隙中看了他一眼,发现似乎从徐州回来后瘦了不少,一袭青衣被他穿的松松垮垮,从袖子中露出的手腕骨头凸显,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虚弱。
秦铭若有所思地回答:“看起来确实如此。”
“只坐在这里也无法得知他的目的。”卫宁重新翻开一本奏折,“秦大人,说起来秦小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说起小儿子,秦铭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那混小子应该这两天就到了。”
卫宁语重心长道:“小妹从小就是我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盛京城内就没有人敢招惹她,也怪我太惯着她。秦小公子龙章凤姿,若是他们俩个能成,我是极为欢喜的。”
“公主殿下性情纯真,微臣也十分乐意这门亲事,那混小子戍边七年,他娘念叨了他七年,他就是不回来,这次回来怎么着我也得看着他也得把亲事办了。”说起不听话的小儿子,秦铭脸上带了几分哀伤,双鬓的微白越发灼目。
嵇衍的目光直直地投到了他身前,秦铭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眼里是一团雾气,脸上晦涩不明,整个人缥缈的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秦小公子七年戍边,是卫国风雨飘摇的七年,玉龙山白骨露野,盛京千里之外满目疮痍,他戍的是边,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卫国那一瓦下的丰衣足食、阖家团圆。”
秦铭听后颇为动容。
片刻后,卫宁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秦铭面前三尺处,抬起胳膊,以右手压住左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直直地弯下腰。
只听得她弯腰,然后起身道:“这一礼,我替卫国谢秦大人...”
接着她再次弯腰起身。“谢秦大人生了一个好儿子...”
“谢秦夫人七年倚门而望...”
“谢秦小公子效死疆场,徇国忘身...”
卫宁一袭红衣郑重其事行了四礼。秦铭慌乱的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下来的。
最后她说:“卫宁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