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上卿是郑穆公最后一个儿子公子嘉(子孔),他下面是公孙舍之、公孙虿、公孙夏等人。公子嘉这个人没什么政治主见,又愚鲁不堪,兄弟们议政时他根本插不上嘴;兄弟们领军出征时他就躲在城里搞“后勤工作”。但是他对权力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贪婪,总算幻想着有朝一日升为上卿,他将“如何如何”。
公子嘉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他义正言辞地声称要“全力挽救郑国于危亡之中”,然后把使者派到虎牢关去向晋国人请和。
这个结果是晋国人早已预料到的(否则郑人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于是欣然表示接受郑国人的请求。但是就在郑国与晋国商讨会议程序之时,楚国人又跑过来搅局了。原来令尹子囊见郑国被诸侯们搞得苦不堪言,他以最快的速度率领军队北上。楚军驻扎在颖水南岸,密切地注视着攻守双方的一举一动。
楚军的到来给原本已经明朗的局面徒然增加了变数,郑国人心中生出很大的忧虑。他们可以预见到,一旦自己重归华夏联盟而联军又撤退之后,楚国人马上就会冲上来对着郑国大打出手。
晋人发现郑人先前的态度诚挚而恭顺,但是现在却变得犹犹豫豫、闪烁其词。晋人只好把一些苛刻难以接受的内容(如果不是楚国人在一旁虎视眈眈,郑国人本来会很痛快地接受)从已经拟好的盟约中删除,以尽快与郑国人签约(晋人的原则是,无论什么样的盟约,一定要先签一个,只要把郑国拉进联盟,楚人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十一月,郑国与十二国诸侯举行了盛大的签约仪式,稍后联军便沿着郑国边界外侧(以示对盟友的尊重)南下迎击楚军。
联军到达阳陵时停下来,此地距离楚军大营已经不及三十里。诸侯们以为凭借己方浩大的声势和高昂的斗志一定能够吓跑楚军。
但是在另一面,王子贞对部下们说:“晋国人一直用武力逼迫郑国人,用贡赋来压榨郑国人;而我国则用玉帛来结交郑国人,用婚姻来使两国人成为一家人。郑国人从骨子里还是亲附我国的;如果我们畏惧强敌而逃跑,就相当于彻底抛弃郑国;但是如果向郑人表明我们坚决不退的态度,郑国人一定会回到南方联盟。
“先大夫屈瑕说:‘战败者死。’那是因为指挥者将本来将可以取胜的战斗打成了败仗。本次与华夏人开战或许会遭到失败,但是不得不打;我们即使失败,后来人也一定会继承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
军士们欢呼不已,王子贞的讲话极大激发了他们的荣誉感和尚武精神。楚军开始加固营垒,修缮战车兵甲,囤积粮草辎重,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楚军的举动完全出乎联军的意料,智罃感觉到了从那支哀兵的内心中爆发出来的强大求战欲和对胜利的渴望。智罃不是狂热的好战分子,也没有令尹子重那样变态的虚荣心理;他坚信联军能够击溃甚至全歼楚军,但是如果考虑到战胜的后果,考虑到明年、后年甚至十年以后的中原局势,他真是不敢往下想。因此他决定让郑国独自承担风险,以避免和楚军交战。
因此智罃在一次军事会议上说道:“我们对面是一支准备慷慨赴死的军队,我们虽然也不怕死而且数量占优,但是如果回避楚军,楚军必然会变得骄傲。到那个时侯再与其交战,则楚军必败。”
栾黡斜着眼睛盯着他说:“夫子作为晋国上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逃避楚军是我国的耻辱。晋国召集天下诸侯就是为了请大家观看我们如何在敌军面前逃跑的吗?夫子回国去吧,我将独自迎战敌军。”
在场的卿大夫都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从邲之战过后,晋国再也没有发生过卿大夫违抗中军将命令的事件。这起抗命事件标志着晋国公室经过短暂的和平时期后再次出现分裂局面。
栾黡说完便退出中军帐,随即命令部属拔营南下。
赵武说:“历史又重演了,而且最后的结局我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不能看着栾伯以偏师陷于敌阵,我们也进军吧!”
联军于是拔营南进,十一月十六日,联军在颖水北岸扎营,与楚军夹颖水而峙。双方一连对峙数天,谁也不肯首先发起进攻。此时联军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军队都在准备撤退工作。
当时郑军的指挥官是公孙虿,他对部下说:“华夏诸侯已经打算撤军,肯定是打不起来了。联军撤退后楚军必然包围新郑,而联军又不能救,那将是国家遭受另一场灾难的开始。我看不如与楚国结盟,以缓解即将到来的灾难。”当天晚上他就乘坐一只小船,悄悄渡过颖水去见王子贞。双方行动都很迅速,两人连夜签订了盟约。
但是公孙虿在返回途中被晋军斥候发现了。斥候不敢盘问公孙虿,立即把消息报告给智罃。智罃已经猜到郑国人的心思,他不禁大骂栾黡愚蠢,骂公孙虿狡猾,又马上派人去召公孙虿,公孙虿把指挥权交给副手,命令他做好交战准备,告诉他晋军一旦对郑军发起进攻,立即把楚军放过颖水。
公孙虿来到晋人中军帐,晋国的卿士们都用威胁的目光注视着他。面对智罃的质问,公孙虿丝毫未作隐瞒,将所有情况和盘托出。
栾黡第一个忍不住了,他跳起来高声指责郑人没有信用、背叛盟约,要求扣押公孙虿,马上进攻郑军。智罃及时制止了栾黡的嚣张举动,他送走公孙虿后说道:“我们不能击败楚军,又无法庇护郑国,罪在我们,郑人有什么罪?我们进攻郑师,楚军必然救援;战而不胜,必然被诸侯耻笑。诸侯都有归心,不会全力作战,我们就不要违背众人的意愿挑起战事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诸侯各自撤军,晋军蹂躏了郑国北部的两个边邑便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