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仲一夜未眠。
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一点点微曦,苏子仲便叫醒了所有人。
走上雪鹰城的街头,蒲草发现雪鹰城正开始一次全城迁徙,途中所见,俱是背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裹得严严实实。
苏子仲解释说,迎雪节就要到了,这些都是去席雪城参拜雪神的人。每年这个时候,席雪城就是一块巨型磁石,源源不断的吸引着如铁粉的隆国人。
皮货铺子不远,几步路便至,挂着厚厚的门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仅有数名影灭在外面警戒,蒲草特意多看了几眼,确实与当初在睦国刺杀自己与苏子仲的刺客打扮一致,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区别。
苏子仲并不认识戚庄韦,不过有丁扬的指令,戚庄韦还是耐心地向他们介绍了最新的一些消息,戚庄韦很慎重,神情一致很斟酌,尽量避免说一些不该苏子仲他们知道的话。
苏子仲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从丁扬不见自己反而让自己来找戚庄韦,就已经咂摸出一点别的东西了,此时再结合戚庄韦给的消息,更是理解了大雪山希望六堡能置身事外的意图。
雪山六堡毕竟是大雪山最坚定的盟友,只要雪山六堡是干净的,哪怕没能挫败一些人的图谋,丁逸等人就还有一条退路,还能利用雪神教大主祭的身份东山再起,若是雪山六堡牵涉到这些蝇营狗苟之事,雪神教危矣。
“走,立刻动身,现在就回大草甸上去。”苏子仲辞了戚庄韦,当即让众人回去,
“啊!回去?那不去席雪城与阿爹他们汇合了?”高扁头性格最急,这么些年少堡主们可是一次没拉的去迎雪节观礼,他不理解今年为何要无故缺席。
“是啊,几天之后就是迎雪节,阿爹与几位叔伯估计都已经到了,我们缺席会不会有人讲我们六堡没规矩。”几人中刘友志年龄最长,性子最为敦厚。
“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事情我还没想透,但是听我的准没错,你们回去之后,分别坐镇堡里,在阿爹们回来之前,召集堡丁随时准备打仗。”苏子仲不敢把自己想到的东西告诉他们,万一真有人趁迎雪节对六堡下手,六堡两代人可就被一网打尽了。
见几人还要争辩,苏子仲摆手止住,“我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是你们记住,只要我们回到大草甸,雪山六堡就依然还有主心骨,阿爹们反而更安全。你们几个先走,我送蒲草到席雪城,丁叔叔会安排他到护教军的。”
“成!”
雪山六堡向来同气连枝,在大事上当断则断,几人去寻了来时的马匹,在雪鹰城西门作别,各奔东西。
说是各奔东西,一时还走不了,去席雪城的人太多,都从西门走,把雪鹰城西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几辆雪辇并排撞在一起,守城的士兵正忙着把它们拽开,一时雪马雪犬嘶鸣不已,扑腾得干雪扬得老高。
前面的人走不了,后面的越挤越多,几个人一开始还骑在马上,后来实在挪不开身子,只得下马牵着缰绳,被人流带到城墙根边,好容易才寻了一块位置,马贴着人,人贴着墙,挤得王小眼雪豆大的眼睛直翻。
人一多就容易出汗,西门城门处,便可见人人头顶冒着白气,如蒲草在安澜时水烧开一般模样,袅袅蒸腾,蔚为壮观。
蒲草正指着苏子仲头上冒的白气说笑,说他脑子烧开了,话音未落,便听见“轰”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
隆国皇宫大殿。
钟樵一身素白的雪山帝王礼服,带着精致的雪貂帽,帽子的正中嵌着六颗浑圆晶透的雪玉,低头看着各国的国书。
明日就要启程去席雪城参加迎雪节了,今日特意招了各国的时节殿前议事,隆国皇室虽然是个摆设,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小事钟樵自然能做主,可几国国书字里行间都是要隆国出兵的意思,钟樵没这个能耐一言决之。
“先宣进来吧”钟樵对身边一名太监说道。
“宣睦国使节觐见。”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宣旨。
一路上都有传旨太监口口相合,不多时睦国使团便进了大殿。
按照雪山的规矩,只能在上午召见外使,一上午要谈五个国家的使节,时间相对比较紧。
真正能达成协议的内容,也不会是一次召见就能解决的,睦国是大雪山粮食最大的来源,钟樵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开口就要六十万斤粮食。
倒把五十多岁的睦国正使弄懵了,像这等核心利益的交换,不应当是旷日时久经过几轮锱铢必较的谈判后才能定下来的么?大雪山这么着急?
睦国正使一时也没准备,只得说这个问题要快马赶回国内向皇上请示。实则出使之前,睦皇张钧达早就抱着以粮食要挟大雪山出兵渝国的打算,只要出兵,一切好说,大雪山要是不出兵,一粒粮食也没有。
但这是底线,哪能轻易透露,睦国正使抱着先拖着再说的打算。
睦国人哪里知道,钟樵等不及也等不起,只要钟樵把粮食抓在手里不交到大雪山,大雪山暂时就不会轻举妄动。
听丁扬的口气,似乎与那个逆子达成了交易。
一想到自己的二儿子,为了得到大雪山的支持,竟然......
钟樵气得剧烈的咳嗽,睦国正使趁机告辞,回去商量对策去了。
钟樵顺了顺气,接下来还得召见丰国使团。
凌子公主昨夜也是一夜没睡,眼圈漆黑脸色蜡黄,早上左帆正看见吓了一跳,连忙提醒凌子画个浓妆遮遮。
丰国现在这个样子,有隆国帮忙袭绕冶国后方最好,如果隆国不肯出兵,还得要靠自己,这一点丰国人心里明白。
因而今日凌子公主转达了左帆正昨晚的意思,想把郁臻的尸首带回去,只要隆国肯给郁臻的尸首,丰国就能送把五万斤粮食送到大草甸上。
都知道粮食是大雪山的命脉。
“眠月阁甲等四号院确实有个内陆男子,和公主说的人相似,但到底是不是还需要确定,且那具尸体还由教里的武士看守,若贵国愿意拿五万斤粮食来换,朕自然会帮着斡旋一二。”一具尸体换五万斤粮食,这个买卖钟樵没道理不答应,想必死了的内陆憨子丁扬也不会太在意。
有五万斤送到门口的粮食,也能当做一笔不小的筹码,暂时将大雪山的动作拖上一拖。
左帆正当然希望能带回郁臻的尸首,凌英侠只要确定郁臻死了,那么郁族最后一名嫡系族人也都没了,丰国国内少数有心人想举着郁家的旗号推翻自己就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巨象山一线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凌英侠太需要稳定的大后方了。
凌子公主的心思却很单纯,就想看看郁臻是不是真的死了,从内心来说,凌子当然不愿意郁臻死,如果不是郁臻,凌子愿意找到天涯海角去寻他,只盼着他也不要再想着复国了,两人隐姓埋名双宿双栖了此残生也罢。
若是郁臻真的死了,我也就随他去吧。
但愿父亲能看在我是他女儿的份上,能允许自己和郁臻合葬在一起。
可是,父亲现在是丰皇,郁臻是逆贼,父女之情哪里拗得过家国大义,两人尸体带回丰国,又怎么可能葬在一起。
实在不行央求左师,将二人就葬在隆国。
听说做了鬼以后,不用吃喝也无需操心日用,那些雪山俚语,你郁臻也听不懂,平良的乡音,我凌子说给你听。
有我在你身边,给你抚琴展舞,帮你翻书研磨,生不能做你的人,死也要做与你相伴的鬼,如何舍得你在他乡做一只无依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