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在证事房这里翻翻,那里抖抖,找了几圈都没有看见绞酋的影子,一时心乱如麻。
惨白脸在门外剧烈的咳起来,断断续续道:“小子,你快点,城里生气太重,加上老夫今日练功被你们打断,必须尽快调息。你要是再磨磨蹭蹭,老夫先杀了你。”
蒲草苦着脸走出来,见惨白脸的面色很是难看,一手捧心,于是开口,“前辈,信物是一把宝刀,估计是被人拿走了,既然前辈身体有恙,我先送老前辈去您的洞府歇息。您放心,我中了您的截神指,绝不敢有任何他念。”
“算你小子老实,你且跟老夫出城,明日再说。只要你听话,老夫不会对你如何。”
惨白脸的伤势到底怎样,蒲草心里没底,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绞酋是霍先生千辛万苦借来的,要是丢了,去不去得成大雪山另说,真是没脸面对霍先生了。蒲草一路胡思乱想,心情复杂地跟在惨白脸后面往外走。城主府房屋众多,大部分都是木制建筑,火势越烧越大,热浪-逼人,救火的军民根本进不得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头蔓延开来。
黑烟熏得蒲草眼睛都睁不开,惨白脸拎起蒲草的衣领,看架势是准备纵出府去,蒲草任其摆布,几个起落的功夫,就已出了城主府大门。
大门口闹哄哄的,蒲草瞥了一眼,见到一个满身肌肉疙瘩的光头男人持刀胁迫着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绸裤的胖子,胖子嘴里大喊“大王饶命,你们都往后退,再退。”
光头手里的刀看着好眼熟,不对,就是绞酋。蒲草来了精神,喊住惨白脸,“前辈等等,信物就在那个光头手中。”
惨白脸本不想管这些事,但既然涉及到这小子说的信物,不得不停下来。毕竟这些年报仇希望渺茫,惨白脸此生可能都不敢踏入大雪山的范围内了,每日只能躲藏在死人多的地方用邪法将死气引入体内续命,啥时候死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出现给惨白脸带了一丝曙光,人在困境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都会拼命地抓住不放。
惨白脸身上有伤咳个不停,蒲草见他吐出来的血喷到地上都是硬邦邦如冰块状的血块,还冒着一丝寒气,心道,这惨白脸真是能扛,这样都能不死,确实是厉害。
惨白脸对着身上点了几指,顿了一番,对着蒲草说,“先等等。”
众多尉卒和城主府的护卫似乎很怕胖子受到伤害,不停的后退,那个白日里捂着鼻子进牢房的中年男人站在前面显得很突兀。只听他对着光头说道:“有话好说,先放了我家大人,我替我家大人保证,定让大王带着你的兄弟们全身而退。”
“老子们干得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今夜你们不放了我八弟,老子就让这头肥猪陪葬。”光头凶神恶煞,手中用力,肥胖府主的脖子立刻多了一道血印,汩汩流血。
“放,放,放,大王手下轻些,你们还不去把大王的兄弟找来。”府主对着尉卒们喊。
尉卒俱是面面相觑,谁知道这光头的八弟是谁啊。
“就是早上在米铺被你们抓的那个。”光头身边的刺青脖子对着众人解释。
府主和柳先生这才明白过来,捅大篓子了,此时长脸汉子估计都被砍成几截了。
肥胖府主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快速地把经过对着光头说了一遍,把责任全推到柳先生身上。
柳先生与他们离得近,听完府主大人的话,豁出去了:“大王,都是这个死胖子指使我做的,他喜欢您手里的这把刀,逼着我想计策帮他占为己有。大王,冤有头债有主,根子还在死胖子身上。”还把肥胖府主如何捞钱送到京城买-官、强占良家女子的事纷纷抖出来,就连府主搜刮的钱藏在哪里都一一说了。
肥胖府主脖子上还架着刀,跟柳先生吵来吵去。光头睚眦欲裂,“爹娘死得早,咱们弟兄九个,老八从小就不听话,没想到这次派他来踩点,害了他的性命,叫我怎么对得起爹娘的嘱托。原本沙止城与我们九王山相邻,我们并不想把事情做绝,向来只取财不害命,今日你们杀我八弟,我要你们血债血偿。老七--”
“在!”刺青脖子大声应了。
“带着兄弟们杀,一个不留!”光头宰了府主,带着手下冲向尉卒,尉卒们哪有九王山的土匪凶悍,府主死了,家小又都在沙止城,拼个屁啊,全都且战且退一哄而散。
柳先生被刺青汉子一刀砍了,还有一口气在,挣扎着爬到肥胖府主身边,府主早死得透透地,柳先生费力举起遍是鲜血的右掌,一巴掌打在肥胖府主的脸上。
“早就想打你这个死胖子几巴掌。”柳先生神经质的大笑,血沫子从柳先生的嘴里不断的喷出,牙齿上都是鲜红一片,再想举起手,猛的一垂,就此死去。
惨白脸见差不多了,制住光头,夺了绞酋,也没为难这群土匪,仅是带着蒲草再次跃进府内,找到柳先生说的肥胖府主藏钱的内室。
内室里一片狼藉,蒲草见一个妇人光着身子血肉模糊的躺在床上,想是被九王山的土匪所杀,心下有些不忍,扯过被单覆了妇人尸体。
惨白脸视若无睹,照柳先生所说,掀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摁下机关,“札札”声响之后,一间密室显了出来。
一侧是整整齐齐码着半墙高的箱子,放得全是金条银锭,另一侧则是敞开的小匣子,收着玉器、首饰、珠宝等物,地上还有个筐子,里面东西一捆一捆卷着,应是名家诗画,看得蒲草目瞪口呆,这胖子到底弄了多少钱啊!
惨白脸捡些银票拿了,又抓了些金银,拿布包了。蒲草见有个匣子里放着一方砚台,不知何物所制,颜色深沉,有一巨龟横卧其上栩栩如生,蒲草看着喜欢,想着带回去送给霍先生倒是个好礼物,当下也塞进行囊里。惨白脸扫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蒲草多拿些金银路上用。
两人扫荡一番,回到乱葬岗,惨白脸移开一块斜倾的石碑,露出可供一人通行的黑洞,蒲草有些害怕,虽然不信鬼神,但钻坟地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在惨白脸的一再催促下,蒲草硬着头皮跳了下去,惨白脸待蒲草下来后,推回石碑,遮住洞口点燃油灯,空间甚大,看着像是大墓的外室,地上夯得很实,并无潮湿阴冷之感,一些殉葬物品被惨白脸清理得很干净,四周绘着模糊不清的壁画,有一个通道口黑漆漆的,大概是通往更里面放置棺椁的地宫深处。有一股淡淡的阴风回旋,灯火几次眼见着快熄灭了,转而又明亮起来,更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蒲草不敢到处乱走,见呼吸并不困难,估摸着有通风口,不然油灯也点不着。惨白脸自进来后放下装钱的布袋,一声不吭地闭目打坐调息,不时用手指在身上点来点去。
没有獠牙恶鬼,惨白脸也没吸血饮髓,暂时安全下来,饥饿感便替代恐惧感占了上风,行囊里的干粮早吃完了,蒲草四处都没找到吃的,有一个罐子装着大半液体,蒲草拿起轻轻摇摇了,里面有晃动感,可能是水,蒲草却没那个胆子喝。
绞酋和柴刀在身,蒲草有心趁惨白脸练功砍上几刀,但始终没有尝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惨白脸还有什么手段。
不知道过了多久,惨白脸睁开眼睛,起身对蒲草冷声道:“天快亮了,你该走了,银子你也拿了,明日你赶到万里州阳山城,去脚行租辆车子,老夫不希望你小子死在路上。”
“前辈,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万一小子按您说的办成了事,怎么联系您解开身上禁制。”
“老夫姓魏,人称魏鬼使,丁老贼若是死了,在江湖上是大事,老夫听说后自然会去寻你。哼,丁老贼舍得将如此好刀送给你作为信物,看样子是准备收你当弟子的。若不是此刀对老夫无用,又有大事让你去办,早一指点死你小子了。”
“前辈放心,我怕死又怕痛,一定想方设法让丁老贼把丹药吃了。”
蒲草心中冷笑,老子又不傻,魏阎王根本就没有说怎么让蒲草联系他,若是蒲草运气好果真让丁老贼中毒,也难逃一死。
“你滚吧,沙止城府主被杀,上面肯定要追究,说不得明日就要派兵封城抓捕,老夫再说一次,你小子千万别耍花样,下个月的月圆之夜你就会尝到痛苦,老夫相信你尝过锥心挖骨的滋味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蒲草一刻都不愿与惨白脸多呆,将绞酋卷了一层布,贴身从里面背着,又将书袋系在背后遮住刀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腰间扔是插着柴刀,出得坟墓辨明方向,加快脚步赶往阳山城。
到得阳山城,寻个客栈住下,让客栈的伙计送些特色菜肴,大快朵颐之后饱饱睡了一觉。第二日去钱庄兑了一些碎银,买了几件衣物,补充点干粮路上吃,这几天可把蒲草饿坏了。
蒲草向客栈的伙计问了一下路线,大致要从万里州的底部穿过,经阳关、松青、寂常城,入博川州,换乘舟船逆水而上,达璟国都城洛陵,再转向西北而行。客栈伙计还向蒲草推荐不要从脚行租车,脚行的车马一般只是短途运输,最远不过一两座设了门店的城池,再远的生意就不会接了,而且价钱也贵,不如去城中的牙行碰碰运气。伙计还说,牙行经常会给行商介绍长途运输的车马,还负责帮行商组团,从中抽取佣金。世道乱的很,人多有个照应,行商们也愿意抱团做买卖。
蒲草给了伙计一锭银子,伙计高兴的不得了,主动带蒲草去寻牙行的人,说要帮蒲草砍砍价。
问过牙行的牙郎,最近去洛陵的商队要后日才出发,蒲草交了定金,在牙郎的带领下与商队的负责人接上头,拿出安澜学院的牌子,说是去洛陵游学。商队负责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精明男人,平时也会顺带收些银钱稍上孤身出行的人,睦国在几国中文风最盛,少年人前去游学也属正常。
精明男人心善,劝蒲草此时世道正乱,又要穿州过峡,最好就待在璟国。蒲草坚持前往,精明男人于是不再多劝,约定了随队的规矩,立了字据,蒲草加钱定了一辆单独的马车,商队负责人也准了,只是叮嘱蒲草如果商队货物太多,蒲草的马车上可能要帮着放一些货物,蒲草自然没有二话。
一切顺利,只待后日清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