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手上绑着的绳子并非寻常农家捆柴扎禾所用,是城尉们日常捆缚贼人的制式官绳,由专门的织造匠人制作,以上好的麻纤维搓成,掺些毛发、牛筋等物,韧劲和弹性都非常好,质量上乘,一时半刻也只将绳子外侧磨出一些毛头,距离磨断还早的很。
几名黑衣人翻来覆去的询问长脸汉子九王山的情况,见长脸汉子说得基本都能对得上,便失了耐心,一名黑衣人持刀上前,一脚踢在长脸汉子的脚弯处,月光下刀光乍起,长脸汉子的后颈被拉出一尺长的口子,血箭狂飙。
许是夜里挥刀人的准头不足,长脸汉子痛呼“爷爷我跟你拼了!”一头顶在挥刀黑衣人的怀里,将挥刀人顶得倒退好几步。
“废物!”一名黑衣人对着挥刀黑衣人怒骂。
挥刀人失了脸面,索性不再补上致命一刀,又将长脸汉子踢翻在地,直往长脸汉子胳膊大腿上砍去,欲将气头撒在长脸汉子身上。
长脸汉子在痛得在地上翻滚不停,嚎叫声在深夜乱葬岗回响,异常瘆人。片刻之后,长脸汉子就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生死未知。
完了,蒲草心想,要轮到我了,我可不想临死还遭这个罪。当下也顾不得惊动黑衣人,玩命的将手上的绳子对着石碑上豁口磨来磨去。
绳子已经发烫了,蒲草手腕的皮肤被绳子勒扯得鲜血淋漓,火辣辣地疼,蒲草管不了许多,磨得越发快起来。
两名黑衣人见长脸汉子没有动静,持刀转身,向蒲草走了过来。
蒲草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逃。
运气似乎不怎么眷顾蒲草,蒲草手上用力过猛,绳子被卡进石碑的豁口里,怎么拽也拽不出来。
求生的本能和恐惧的力量驱使着蒲草,逼着蒲草榨干身体的所有力气,全身青筋凸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将石碑整个从矮坟头拔起,如受惊的野鹿般慌不择路的逃跑。
没跑几步,只听见一阵泥土塌陷的巨响传来,细尘冲天而起猛的绽开,像顽童朝天扔了个不发光的烟火。
幸得此处是乱葬之地,又是深夜,否则这般动静早惊动城里了。
蒲草不敢回头,就着月光朝着不远处的树丛狂奔,黑衣人紧追不舍。
只要进了树丛,不是没有机会甩开这群黑衣人。
离树丛还有几步路,有一道身影迅速超过蒲草,将蒲草拦住。蒲草还以为是黑衣人,双手甩起,带着绳子上的石碑就朝着拦路人的脸上砸去。拦路之人像瞬移一般闪过,蒲草转向绕过拦路人接着逃。
两个黑衣人却以为是蒲草的帮手,挥刀便砍,被拦路之人三两下点翻在地。
“都停下!”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蒲草想我又不是傻子,正逃命呢,停个毛啊。
黑衣人见蒲草跑,当然也跟在后面追。
拦路人见没人听他的命令,双掌手指交错疾点,寸长的真气从指间迸出,射向众人。
蒲草小腿一麻,栽倒在地,全身的力气被一抽而空。黑衣人也没例外,全都躺在地上。
“你是何人,胆敢阻扰沙止城城尉办案。”一名黑衣人似是这伙人的头目,声色厉荏地问道。
“这大半夜的,沙止城城尉跑到城外乱葬岗来办什么案,再说,什么时候堂堂城尉都沦落到要穿见不得人的衣服办案了。”说话之人正式突然出现的拦路之人,此时蒲草才有心思打量此人,看不出多大年纪,一袭褐色的旧袍子,裸露在外的双手、脖子与脸庞皆是惨白惨白的颜色,鼻梁甚高,双眼深陷,看起来有些惊怖。
问话的黑衣人扯开外穿的黑衣领口,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丢给惨白脸。
“沙止尉伍长,李富年。”惨白脸读着木牌上的字,“城尉又能怎么样,你办你的案子,为何要毁我清修洞府。老夫好不容易选了一处清净地,就被你们毁了,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你们,”惨白脸顿了一下,一字一字道,“全都要死。”
“前辈,前辈,这帮城尉不是好人,想杀人灭口,前辈救命啊。”蒲草虽然觉得这惨白脸不是什么好人,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能不能活命就看惨白脸会不会发善心。
“老夫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哼,毁我洞府机关的就是你小子,老夫必让你受尽折磨而死。”惨白脸看着蒲草腕上绑绳卡着的石碑,冷哼一声。
“前辈,我要去大雪山拜入雪神教治病的,结果经过沙止城,莫名其妙被他们陷害,前辈,我都不知道你洞府机关是什么,怎么可能毁坏机关呢。”蒲草急忙辩解。
奶奶的,看着是个高手,谁知道你设置洞府机关用这破石碑,要不是石碑上有个豁口,鬼才没事惹它。蒲草见惨白脸盯着石碑,心里大致有个猜测。
“你要去大雪山?”惨白脸听蒲草说起雪神教,忽然来了兴趣。
“不敢欺骗前辈,我自幼身体得了怪病,有一年镇上来了云游的高人,说我是个练武的苗子,但我的经脉有问题,怎么练都练不出真气,必须要学雪神教的功法才行。那位高人让我十四岁时拜入大雪山雪神教教中,今年我正好十四。”蒲草张口就瞎说,混得一时是一时。
惨白脸当然不会相信,手掌压在蒲草的后心,查探蒲草体内的情况。
“确实有些诡异,你的经脉非常宽,我的真气在你体内运行速度非常快,但你体内有一丝丝真气,被一层寒气罩住无法动弹。”惨白脸如何知道九阳之体的秘密,百思不得其解。“那位云游的高手是何模样?”
我瞎编的,我哪知道什么模样。蒲草当然不敢说真话,当下就把门房老李平时跟他一起瞎扯时提起的世外高人模样说给惨白脸听。“鹤发童颜,白衣如雪,腰悬三尺长剑,气度非凡,给人的感觉是修为高深莫测。当时我还小,匆匆一面,大致是如此的印象。”
惨白脸不知道想起什么,连忙问道,“此人有何特征。”
特征,特征,蒲草不知道转过多少念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无病楼里的药香味,随口瞎扯道:“要说明显的特征,那位高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香气。”
“定是丁老贼无疑,丁老贼服用过冰神花露,身不藏垢,又爱臭美,明明修的是冰瀑经,喜欢佩剑而行,娘们似的用熏香,必然是他了。”惨白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从表情看,与口中所说的丁老贼有深仇大恨。
太假了吧,天地良心,我真是蒙的,这都能蒙对?蒲草窃喜。
惨白脸随手朝着一众黑衣人点指,黑衣人中指后立马气绝身亡,看得蒲草心惊胆战。
又一指点在蒲草的小腹,蒲草顿时痛如刀剐,在地上连连打滚。
好一会儿惨白脸才在蒲草身上连点数下,蒲草的痛慢慢停了下来,只听惨白脸说道:“小娃娃,老夫今日放你一条生路,你且去大雪山拜师。但你已经中了老夫独门秘法--截神指,每逢月圆之夜都会体验一次今日的痛楚,你若答应老夫一件事,办成了,老夫自会帮你解除。若是办不成,哼,一年之后,你必将肠穿肚烂而死。”
“办得成,办得成,小子想活,一定赴汤蹈火去办。”蒲草没得选。
惨白脸摸出一粒糖豆大小的丹药,装入小瓶塞上木塞,告诉蒲草:“此乃碎神丹,你寻得机会,放入丁老贼的食物或者茶水中,丹药剧毒无比,无色无味遇水即化。你需妥善保存,不可沾汗沾水,坏了老夫的大事。哼,丁老贼,老夫必让你受尽折磨而死,否则对不住老夫这些年死气缠身之苦。”
蒲草痛得一时缓不过来,颤颤接过小瓶,仔细塞入怀中。“前辈,那丁老贼是如何得罪前辈的。”
惨白脸大致说了下缘由,早些年惨白脸与口中的丁老贼交手,被冰瀑经所伤,惨白脸曾经有过一桩奇遇,受伤后并未被冰瀑经冻得四分五裂,而是寻机逃了出来,依靠深厚的真气护住心脉,转修邪功,汲取死气续命。死气毕竟与生人相冲,惨白脸不得不承受死气噬体之苦,变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前辈,那位丁老贼赐了一把刀作为信物,没有信物,我也去不了大雪山入不了雪神教啊。”蒲草才不管惨白脸与雪神教有什么仇怨,没了绞酋和寒棘丹,根本去不了大雪山,先利用惨白脸找回绞酋和行囊再说。
惨白脸一脸嫌弃,说了声真是麻烦,解开蒲草的限制,准备带蒲草进城。想了想后,又一抖手腕,将长脸汉子和城尉的尸体震入塌陷的坑内,
惨白脸拎小鸡一样拎着蒲草的衣领,兔起鹘落,速度极快,特别是一跃而起飞过城墙时,把蒲草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快接近城主府,蒲草见府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两拨人刀剑相击,一方穿着城尉衣服,另一方衣着各异,双方打得不亦乐乎。
蒲草担心行囊中的寒棘丹被烧,从惨白脸手中挣脱,捡起地上一柄刀,找到个靠在墙边包扎伤口的尉卒,巧了,正是早上抓自己的那群尉卒一员。
蒲草把刀架在尉卒的脖子上,问道:“我的刀和行囊呢?”
尉卒慌忙回答:“不知道,早上把你抓回来以后,你的随身物品都放在证事房。”
“与你们打斗者何人。”
“我也不知道啊,散班以后我就回家了,刚听到衙里召钟,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听说是九王山的土匪劫狱,被尉里弟兄们发现。”
蒲草不再与他啰嗦,问明白证事房的位置,一刀背将他磕晕。
城主府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火光,尉卒和附近被惊动的百姓来来回回奔跑着提水灭火,哪怕蒲草是个生人,此时也无人在意。
蒲草撬开证事房的锁头,在一排架子上找到自己行囊和柴刀,打开行囊一看,东西都在,蒲草胡乱把行囊扎起来,四下寻找绞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