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叶倾城孤身一人咽下了心中的恶气,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兵痞赶出去,哪有到了别人家里随意打人的?捆着他还好,这要是松了绑,他非拆了自家房子不可!
一想到这兵痞手里提枪,凶神恶煞的在家里兴风作浪的样子,叶倾城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对着镜子稍稍理了理自己的仪容,叶倾城又离开了房间,朝客房走了过去。
她心中牵挂无天,生怕无天被兵痞一脚踢出了内伤,更担心无天的伤口因此恶化。
她,身为叶家主人,自然没有坐视客人受伤不管的道理。
来到了客房门前,叶倾城敲了敲门:“无天先生?”
房中一阵骚动,好像是无天在整理房间,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了他的声音:“叶小姐,请进。”
叶倾城推开了门,款款迈步走了进去,穿过客厅,掀开门帘,径直来到了无天的卧室。
无天身后垫着一个靠枕,倚着床头半躺半坐,他一见叶倾城来了,立刻想要起身,叶倾城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无天先生,不必多礼,你的伤势如何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笼罩了无天的脸,照的他脸上粉扑扑的,简直像个大男孩。一提到自己的伤势,无天颇为委屈的噘了嘴,眼泪在大眼睛里打转,他低声道:“又疼了。”
叶倾城听他用如此委屈的语气,说自己“又疼了”,顿时母性大发,简直想将他拥入怀中好好地安慰一番。她顺势坐在了床头,非常内疚的说道:“真是对不住,我本想让你陪着我一起瞧瞧那无礼的丘八,却不成想你竟然为了替我出头,而挨了他的打,我真是——”
话还未说完,无天打断了她:“叶小姐,你是好人,你收留我,还给我治伤。我但凡有些良心,就绝不能旁观这无礼凡人言语轻薄了你,现在我伤势未愈,等我恢复了元气——”他扬起手:“等我恢复了元气,非一把火烧的他满地打滚不可!”
叶倾城听了他这话,心里暖洋洋有些感动。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她替别人出头,一直是她保护别人——父亲惹了官司,她去上下打点,弟弟外面欠了赌债,她去一一偿还,她把自己一个弱女子,活的顶天立地,活成了叶家的顶梁柱,活成了父亲和弟弟的主心骨,但她内心最深处,却还是个娇弱的女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为她出头呢!
虽然无天被那兵痞打的灰头土脸,可在叶倾城眼中,无天简直就是光荣负伤了!
叶倾城关切的问道:“你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严重?”
无天这人,向来是动手不动口,他听叶倾城问了,便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将自己的胸怀呈现在她面前:“你看看。”
叶倾城抬眼一看,就见无天心口的大洞已经愈合了,转而呈现出粉红色的嫩肉,叶倾城惊讶道:“哎呦,长的这么快呀!”
无天点点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方才被踢中了一脚,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叶倾城见他被捅了心窝都不死,且伤势愈合的速度堪称迅猛,就放了心,想必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无天,万万不会被那兵痞一脚踢死。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不对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的还光着膀子,这成什么体统了?她惊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眼睛:“无天先生,你快把衣服穿上!”
无天不紧不慢的系好了扣子,睁着大眼睛问道:“叶小姐,你这是害羞啦?”
叶倾城憋了个大红脸,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当然是羞,我方才挂念你伤势,急的忘了规矩,这孤男寡女的,算什么样子嘛!”
忽然,门外传出了一阵脚步声,正是叶临风叶二少爷驾到,他急急忙忙走进了屋子,边走边喊道:“无天,我听说你挨揍啦?没事吧你?”
他一推门,正巧撞见了卧室里的二人。只见叶倾城面红耳赤,无天正在系上衣扣子,叶临风险些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无天,你行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干那事儿?”
无天不明白叶临风所谓的“那事儿”是什么事,他抬起头,看向了叶临风,天真无邪的“啊?”了一声。
叶倾城却是听懂了。
她顿时气的想要发疯,连带着把从那兵痞积攒而来的怒火全部发散到了弟弟身上,她冲上前去,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叶临风,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可是你亲姐姐啊!我这是看看无天先生的伤势,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呢?”
这一大耳光抽的叶临风险些平地起飞,他顿时用手捂住了脸,一句话不敢多说。
叶倾城气冲冲的拂袖而走,只留下叶临风和无天大眼瞪了小眼。
无天贱兮兮的说道:“让你多嘴,挨打了吧!”
到了晚饭时间,叶倾城捧着粥碗,仿佛和粥有仇一样,呼哧呼哧喝了一大碗。
小翠仔细看了看她:“您这是怎么啦?变颜变色的。”
“别提了,我下午去看了那伤兵,结果看了一肚子气,这种粗鲁的丘八,真是难以理喻,他伤势若是好些,我非把他赶出去不可!”
小翠察言观色,试探着问:“他这是冒犯您啦?”
“何止是冒犯!他还动手打了无天!”叶倾城重重地放下了粥碗:“无天毕竟是客人,咱们叶家向来看重礼节,客人挨了打,我这主人自然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我好心好意去看望无天,结果还挨了临风一顿奚落,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别提了!”
小翠立刻就不提了,她七嘴八舌的转移话题,想要让叶倾城消气,而叶倾城吃了七八分饱,情绪刚刚好了些,张喜来了,进门就把话题转移了回去:“大小姐,我刚又去看过那个兵了,我才瞧明白,他身上不是枪伤,倒像是刀割的,大腿一道口子,胸前一道口子。他说这是爆炸的破片划伤的,这样的伤,要拿线缝上才行啊!可现在这时候,又上哪找大夫去呢?”
“让他自己长着去吧!”
“不行啊,他已经发烧了,恐怕是感染。”
叶倾城冷冷答道:“我又不是大夫,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喜看她话头不对,瞧瞧看了小翠一眼,接收到了小翠飞过来的眼色,便也明白了些许,当即闭嘴告退。叶倾城在房中思索了一会,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让张喜“看着办”去,按说他是一条人命,自己不该坐视不管,可他言语那样轻薄,还动手打了无天——想到无天,叶倾城心里暖融融的,他可是为了自己才挨打的呢!
她想不清自己对无天到底是何种感情,只觉得无天不像个魔王,更像个纯真的大男孩,让她这个“大姐姐”总是无端升起一种保护欲,总想揪着他的耳朵,将各种生活琐碎的事好好嘱咐一番。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忽然起了脚步声,正是叶氏父子驾到。叶天雄下午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正是精神十足的状态,而叶临风下午挨了揍,又自知理亏,便耸眉搭眼的不敢出声,一进房间便如同黄花鱼一样,溜到了墙根。
叶临风见了女儿,张口问道:“闺女,那个王八蛋大兵,你想好如何处置了吗?”
叶倾城没好气的说道:“能怎么处置,先将他扔到柴房锁起来,要是他伤势好些了,就赶紧让他走人!”
“他现在情形如何了?”
“张喜说他发了高烧。”
叶天雄没心没肺的一拍巴掌:“太好了!让他拿枪吓唬人,这就是报应!我这就过去,好好骂他一顿出出气!”
说完这话,他率领儿子扭头就走。叶倾城虽然认为这爷儿俩的举动堪称弱智,但也没阻拦,反正他俩做的弱智之事数不胜数,不差这一件。
然而她没想到,她尽管可以纵容父亲和弟弟去行弱智之事,他父亲和弟弟却不肯让她安生片刻,她叫来小翠,正想嘱咐几句闲话,哪知道话刚说了几句,这爷儿俩就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叶倾城抬头问道:“你们这是……?”
叶天雄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门框,直喘粗气,叶临风更是花枝乱颤,花容失色,显然是受了惊吓。
叶天雄大惊道:“我操,不得了了,那大兵用针线把自己缝起来了!”
叶倾城站了起来:“啊?!”
叶临风瞪着大眼:“他用针线,活活把自己的伤口缝上了!姐,这是要出人命啊!”
叶倾城当即一把推开堵门的父子二人,快步走了出去:“想死让他出去死,不许他在咱家活糟!”
叶倾城一马当先,率领叶氏父子二人重返柴房,她推开门定睛一看,发现这兵痞确实把自己缝起来了!
只见他胸前横着一道斜斜向下的血红色,本是一道大开的血口子,如今已被他全然缝了起来。
一旁的张喜见大小姐驾到,连忙迎了上来:“大小姐,他跟我要了针线,说是要自己缝伤口,我当他是吹牛,就解开绳子让他缝,没想到,他说缝就缝啊!”
叶倾城没有理会张喜,她正忙着给自己打气,她是个大姑娘不假,但凭如今家里这个境况,她绝不允许自己被这堪称血腥的场面吓住,抬眼看了这丘八,她开口问道:“针线消毒没有?”
那人抬起头来,直直的看了她,平声说道:“没有,但不碍事,我这人命硬,扛得住。”
叶倾城草草扫了他一眼,他这人皮肤很白,胸口白,脸色更白,他的锁骨分明,身材匀称,五官更是堪称俊美,颇显得他像个精雕细琢的瓷人。只不过这位瓷人此时已堪称是支离破碎了。
“不消毒恐怕会感染,张喜,你去拿药箱过来,箱子里有消毒水和绷带。”她心里有些不忍,忽然觉得这无礼之徒也有些可怜——自己拿着针线缝自己的伤口,真成了没人管的瓷娃娃了。
消毒水拿来之后,瓷娃娃又让在场众人震惊了一下。
只见他拿了消毒水直接朝伤口倒了上去,然后他猛然一哆嗦,从牙关里挤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他像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即便是遍体鳞伤了,也要张牙舞爪,向世人展现他濒死的凶恶。
叶倾城看的清楚,只见他额头冒出了冷汗,嘴唇都咬出了血。
只看了一眼,她眼睛就红了。
她是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此时强忍着心惊,幽幽说道:“直接用消毒水浇伤口,活该他疼死。张喜,你拿棉球,沾上消毒水帮他擦一擦,擦好了再去给他预备点酒菜,让他临死吃顿饱饭!照他这个作法,迟早要把自己活活作死!”
话音落下,她又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顶着满头的冷汗,没有恼怒,反而是一眼一眼打量着她:“一介女流,能说会道,临危不乱——”他挑了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
叶倾城当即怒道:“收起你的贫嘴,再敢废话,我剁了你的舌头!”
这伤兵当即闭了嘴,然而随后又嘟囔了一句:“还挺厉害。”
叶倾城不再和他斗气,当即一转身,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