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不知道,在那黑光冲天的刹那,鬼王得知了他出道以来听到的最为骇人的消息。
探子来报,万安军两万人马,已快到阳梅山脚下!
他惊得几十年功力都差点散去,万安军怎的会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在那边台州,和松本将军的部下死战么?
旋即想到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万安军来此,那么,松本那边……
又想到已有半月没听闻那边的消息,心中更是忐忑。
不过他来不及替松本默哀,眼下,那万安军又是怎么得知他们来到阳梅山的!
他们这支宫山将军的嫡系人马,本在山东登州扎营,南下只是数日的时间,到这里,更是才四五日,万安军竟来得这般快!
是巧合?还是,出了奸细!
而偏偏这里又遇到个月娘,折损了宫五,折损了上百人不说,连宫山都没保住!
他觉得有些上火,不,似乎非常上火,一阵一阵的战栗从胆间传上来,让他说话都有些颤声,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大喝道:“统统给我往里冲,谁拿了此女尸身,就可以领二十锭金子!”
“轰隆”!暖阁木门碎开,众卫蜂拥而入!
鬼王身边仅剩的弟子宫四细声细气道:“宗主不必担忧,这阳梅山,虽不高,却也有几分陡峭,马匹不得上来,器械不好搬运,易守难攻,且我们身后是群山苍茫,不得已时原路撤回,谅万安军也不敢追来。”
鬼王恨得几乎把银牙咬碎:“退当然简单,可若是退了,还想来这里就更难了!”
宫四没有说话,却暗暗心道,若连命都保不住,留在这里又如何?
他虽不是鬼王弟子中武功最高的那个,却是心思最深的。
宫二被派去保护柳从浩,也就是他们弟子中的老幺,宫六,已死在上京,据说也是这个女人下的手。
宫五也没了。
宫三顶替宫二的位置,去了柳府。
现在的鬼王宗,与其硬拼,不如留下青山,回头好砍柴。反正,还有柳相那步棋。
只要大孟在他们手中,这江山,就不怕分不出来一块儿。
只是现在看来,要鬼王就这么撤走,他是无论如何吞不下这口气的。
也许月娘的尸身能让他好受点。
师徒二人各自想着心思,却突然被一道黑芒惊呆了眼,那黑亮光芒透暖阁而出,眨眼间,数十名卫士接二连三从暖阁门窗中摔了出来!
鬼王还来不及冲过去查看,又有探子来报,万安军的先头部队已经上山!
“到哪里来了?”鬼王揪着那跑得气喘吁吁的探子,厉声喝问!
“到这里。”
话音刚落,一把柔和清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实在没想到,老夫今生还能见到鬼王宗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哪!”
鬼王大骇,回头一看。
三道人影从天而降,中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素衣草鞋,不沾一尘,宛如仙道。
身后跟了两个女子,一个大眼玲珑,灵气可爱,一个粉眼桃腮,柔弱可人。
就这样一个老者两个稚女,竟能冲过山腰层层封锁,冲进大营,直冲到自己面前!
鬼王全身戒备起来,手势打出,让所有鬼王宗弟子都放弃暖阁,朝他围拢过来:“你便是万安军的首领?”
“不敢称首领,归元宗李丹,下山抗倭而已!倒是鬼王宗,何时成了倭贼走狗?”李丹一面说,一面将围拢过来的黑衣人一个个击杀。
于此同时,鬼王愈加觉得不妙,他们的人,不该这么少,他猛的回头一看,暖阁处,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青衣男子,一个宽胸阔背,神勇无敌,鬼王宗内仅剩的几个嫡系弟子正与他战成一团。
另一个长身玉立,举手投足无限潇洒,却招招狠辣,将暖阁众人一个一个扔出门外来,经他之手,无一活口。
鬼王正运气的手掌暗暗捏成拳头,且不说两万人,就这五人在此,自己怕就先难过这一关,遂对宫四打了个眼色,运足中气喝道:“传令所有人,全部回防大营!”
阿秀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或者,是死了,才会见到心中想见的人吧!
眼前那张脸,带着熟悉不过的关切,那如墨似画的眉眼,还是那样的情浓,她不由伸出手,自然而然地,贴上那张熟悉的脸侧。
“雨良。”那人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沙哑。
他总是见到她那么狼狈的样子,从天宗宗主手中救回的她,从湘国大狱中见到的她,被鬼王宗的人追杀的她,以及,今天那暖阁内,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她。
总是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心疼,越心疼越想珍惜,要是她不放手,自己再不会放手!
不,就算这次她要放手,他也不会再轻易放开!
“顾因啊!”她张开嘴,轻轻道:“怎么死了会见到你呢?”
眼前人眼中的怜惜不散,多了一丝宠溺的温暖:“傻丫头,你还没报仇呢,怎能死?”
她被握住的手轻轻一颤,是啊,他的手,是热的,暖得她的心,似要融化一般。
“没死。”她喃喃:“怎么没死。”
顾因再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箍牢,似要将她揉进自己胸膛内:“怎能死?老天爷不会让你死,我也不会!”
她还是仿佛在梦中一般,这个怀抱,是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怀抱,那气息都是那么熟悉,让她觉得安全又温暖。
她似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是阿沅,顾因,我不是月娘,也不是雨良,也不是阿秀,我是阿沅,阳沅,爹娘取的名字,真好听!”
她似小孩一般,碎碎念叨着。
顾因已经听香铃儿说过一切,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她要的答案,心中又酸又甜,伸手在她披散着青丝的头上一下一下抚过,哄小孩一般柔声道:“阿沅,真好听,阿沅。”
她不去管自己混沌的意识,只顺心而为,伸出手,牢牢揽住他宽阔双肩,将下巴在他胸前蹭了又蹭,蹭了又蹭,似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再紧紧贴上,闭上眼睛,真的安安心心地睡去。
香铃儿打开门的刹那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瞪大眼睛正要惊叫出声,三行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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