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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章:再起波澜

  绝情殿中,正是一片融洽光景。

  花千骨坐在床边,小身子百无聊赖的晃啊晃,白子画着手为她系好衣衫,正要转身,却被她扯住了袖子。

  白子画蹲□来,温言道,“听话,师父去去就回。”

  花千骨抱着他的袖子,不放。

  白子画又劝道,“你现在出去练一遍师父昨日教你的剑法,等你练完,师父就回来了。”

  小手哼唧哼唧缠上他的腰,还是不放。

  白子画无奈,片刻支起她的小脸来,挑挑眉,“你是存心不让师父去?”

  花千骨笑嘻嘻点点头,她今天可是身负重任!幽若拜托她无论如何要拖住白子画,世尊虽然难对付,以儒尊的本领,想来也能兵来将挡,加上她和落十一从旁帮衬,对连城的惩处自然能减轻许多。只是尊上若是去了,殿上一坐,谁还敢造次?白子画虽对她有一丝怜悯,但此事涉及长留,他大约会秉公办理,倒时,不知又要天牢多少年地牢多少年……

  花千骨深深吸一口气,哼哼,她决定了,为了计划一举成功,她不惜牺牲色相!

  贼兮兮的笑挂了上来,放在腰间的小手越发不老实,花千骨侧身往他怀里靠,“师父,抱抱。”

  那一抹笑容浅浅的勾着心弦,明知她打的什么小算盘,他却几乎立刻便投降了。

  由心底叹了口气,“罢了,不去便不去吧。”

  此事看似简单,只是涉及到南域连城,内中乾坤便不一定如表面所见。自家小徒弟又千方百计的拖住他,他已经可以想象,今日殿上会是怎样一番群起而围攻的景象。

  好气又好笑的低低头,那不老实的小手已经钻到了衣襟里。

  一声叹息,那是他完全无力抵抗的蛊惑,叫嚣着要他与她一同沉沦。

  手掌游移到纤细的腰间,方才系好的衣带又挑了开来,身子缓缓覆下,白子画觉得,于她,他已是彻底没有救了。

  长留大殿烛光闪烁,映着众人颇有些复杂的神色。

  摩严紧皱眉头,颓然坐在殿中,半晌冷冷开口,“无论如何,先将她抓回来。”

  幽若小心观察着二人,尴尬劝道,“呃,世尊,抓回来也有道理,不过……你想怎样罚?”

  摩严冷声道,“该怎样罚就怎样罚!”

  笙箫默无甚表情,声音却是无比坚决,“这件事有何过错我来承担,我现在就逐她出长留,不必再做无谓的纠缠。”

  “你……”摩严气得拍案而起,恨道,“你现在还包庇她,当初若非你一心袒护,也不会到今日这般地步!你不惜将长留置在风口浪尖,哼,可知你那好徒弟都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

  笙箫默闻言不由一愣。

  摩严嗤声道,“幽若,你来给儒尊说说!”

  幽若有些尴尬,支吾着不知怎样开口。

  笙箫默眸色沉了沉,直起身子,冷声道,“无妨,你说。”

  “儒尊,她、她在人界,早已私自成了亲……”

  望着他全然震惊的面容,摩严冷笑道,“师弟,你庆幸吧,如今旁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与你扯在一起了。”

  一旁,落十一委婉的帮腔,压低声音朝摩严道,“师父,她若是真的回来,您便不担心吗?您若杀了她,儒尊与您生了间隙不说,南域仙尊那也难交代,须知玉帝都要叫他一声大爷……您若只是重罚她,便如昔年的尊上与千骨,只怕是间接促成了人家患难见真情,更何况这一对,咳咳,亲都亲过了……”

  摩严万分头疼,一阵力不从心袭来,烛火下神色有些疲累,咬牙道,“你说又当如何?”

  “师兄。”笙箫默顿了顿,“将她抓回来,我现下便逐出师门,绝不容此等孽徒。”

  “好!”摩严圆眸怒睁,扬声道,“你既然说了,最好记得自己的话,若还当断不断,休怪我插手处理,我手下,绝不留半分情面!”

  落十一心中一叹,主动道,“儒尊,连城性子倔强,此番不如由弟子亲自前去,一定将她带回来。”

  笙箫默沉了半响,点了点头。

  连城私逃出长留,嫁的是江城乔府的公子乔连,乔家乃是江城的大户人家,平日做尽善事,落十一不愿惊扰,故而尽量抽了傍晚时分前去。

  火光惶惶中,两相对峙,他终于见到了她那所谓的夫君,虽也曾私下想过,能让她甘冒其险也要嫁予的人究竟是何等人也,只是真正见到时,却着实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他原以为她喜欢的,定是如儒尊那般———

  只是眼前所见之人却是清极,灵极,令人初见便觉美好。

  同样是白衣莞尔,他却不似尊上———白子画的不染俗尘中,常带着一丝清冷与疏离。

  亦不似异朽阁主———东方彧卿的温文尔雅里,常暗藏几分狡黠与算计。

  眼前之人是如此纯净,如流云,如青莲,如明月,如澈泉,让人不忍有一丝沾染。

  他带走连城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虽然他的出现显然让她惊讶万分,并且她神色里的慌乱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然而最后,她也只是笑了笑,颇有一些认命,“落十一,我跟你走,你不要为难旁人。”

  他点头,她逃出长留私自成婚,偏偏又是三尊的弟子,他今日前来也是迫不得已,同门一场,能妥协的他自然为她妥协。

  依旧是销魂殿熟悉的房间,时隔半年,连城抬头环顾四周,苦苦一笑。

  她曾觉得能做他的徒弟,陪他住在销魂殿是莫大的幸事,如今,她却只想逃离此地。

  身后有沉沉的脚步声,连城诧异回头,只见那一抹黛青身影负手立在门外,神色带着丝冷漠,眼眸直锁着她。

  最后一次见面之时,他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望着她挂着丝笑意,若非落十一为糖宝急急赶来,他又放心不下跟了出去,她应该还会有很多话对他说,只是时隔这样久,再次相见却竟是一时无言。

  连城低头,小声道,“师父。”

  笙箫默冷笑,“还当我是你师父?”

  连城抬头,一字一顿认真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弟子绝不敢忘。”

  笙箫默闻言,莫名的一阵烦乱,“你背离师门,将荒唐的事做尽,只可惜你是我的弟子,我不能不想方设法保全你,也实在后悔贸然收你为徒,让你一人搅得长留不得安宁。”

  他后悔了?后悔做她的师父了?

  连城抬眼望着他,“那火夕与舞青萝呢?”

  笙箫默神色一凛,“他们是我经仙剑大会光明正大收入的徒弟!”

  一语既出,她怔住了。

  原来在他心中,她从来连光明正大都是不算的。

  “既然如此,弟子不敢污了师父的门第,请师父将弟子迁出销魂殿,搬到师父看不见的地方去。”

  他被她的话噎了住,一阵静默。

  许久,只听他干声道,“为师刚才口气重了些……”

  心中五味杂陈,连城眼眶发酸,忙偏过头去,不想让他察觉。

  笙箫默叹了口气,沉声道,“半年前为何要走?”

  连城咬唇,“不能说。”

  心底一阵苦笑,又默了片刻,缓缓道,“过来。”

  见她依旧不动,干脆走上前,拉过她的手腕便要搭上脉搏,“你的病好些了么?”

  连城一颤,慌乱的收回手来,垂下眼睫,“师父,我已经没有那个病了。”

  笙箫默手下一滑,心中不由一坠,这半年,她变了许多,多了一丝沉寂与疏离,她从前虽然也是淡淡的性子,但是眼神是热的,而如今,他能感受到她由心而生的那抹凉意。更何况,她那怪疾缠绕多年,怎么可能突然便莫名其妙的痊愈?期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实在不得而知。

  思及此,心中一阵懊恼,气她到此时都不肯说实话,气她防备他就像防备着敌人,声音也不由漠然了几分,“你跟我来吧。”

  她的脸颊有些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他注意到了,却固执的不愿开口去问,二人一路无言,行到了大殿。

  殿中十二阁长老早已聚齐,摩严冷着脸坐在上座,笙箫默走上石阶,亦在旁座坐下。

  连城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低着头并不说话。

  殿上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错?”

  “违逆门规,弟子知错。”

  “那好。”一道熟悉的声音想起,“我今日逐你出长留,日后一己荣辱是非,再与长留无关。”

  她诧异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轻易地被放过,望着那无甚表情的俊逸面容,突然觉悟,必然是他又在背后为她做了努力,或许还为她担了莫名的罪过。

  不由语气柔软了下来,望着他低声道,“谢谢师父。”

  她站起身来,只要走出这长留大殿,便可回到江城,一切眼见雨过天晴,眼前却突然一晕,单薄的身子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房门外,舞青萝走出来,望着等候的众人,纠结万分,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笙箫默皱眉,“如何?”

  “没、没什么,就是连城有了身孕……”

  一语既出,她眼见着他的脸色白了下去。

  “师父,您别激动。”舞青萝连忙上前安慰,“连城好歹也成了亲,有了身孕也属正常。”

  笙箫默仍僵站在远处,倒是摩严先回了神。

  冷冷道,“这个孩子不能留,青萝,你去备药。”

  笙箫默闻言猛的偏过头来,喉头发紧道,“不行!她既已出了长留,你我怎能随意做决断。”

  “师弟!”摩严气恼,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她今日若带着腹中之子出了长留,反而是你我的罪过!你可知这乔连是谁?须知佛祖的俗家便是姓乔,他本活不过今年秋天……”

  解释的声音低低沉沉,却如魔咒般让他的心隐隐有些疼。

  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终于,他转身,接过舞青萝手中的药,嗓音隐隐有些发哑,“给我吧……”

  门被推了开来,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有些虚弱的靠在床角,望着那逆光而站的身影,突然觉得那身影有些陌生与遥远。

  笙箫默来到桌前坐下,见她艰难的走下地来,没什么力气的手抓住他的衣袖,轻声求道,“师父,你放我走好不好。”

  “好。”笙箫默直视着她,声音不含波澜。端起药碗放在桌上,“喝了它,我放你走。”

  连城满是惊惶的望着他,又看了看那乌黑的药汁,突然摇晃着退了两步,声音却是坚决异常,“你休想!”

  大大的睁着眸子,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话语都是颤抖,“师父,你是我师父啊!”

  “正因为我是你的师父!”笙箫默站起身来,端着药碗靠近,突然放软语气道,“听话,师父是为你好……”

  “为了我?”

  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扯出一丝笑,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嘶吼道,“我看是为了你自己吧!怕被人知道了丢尽颜面是不是?怕被人知道了,就再也不能当你高高在上的儒尊了是不是!”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抬起头,漠然望着她,“我这么想有错吗?”

  她整个人几乎要崩溃,绝望的哀求着,“师父,我从未想过要拖累你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求你给我几个月,到时我一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

  心下突然狠狠一疼,他生怕自己心软,干脆一咬

  25、再起波澜(上)...

  牙,上前将她按倒在床上,苦涩的汤药凑到了嘴边,她吓傻了,拼命挣扎,却被他一手制了住。

  她为何总不明白他的苦心?自从收了她为徒,他便没一日省过心,他不懂她为何要逃走,不懂她为何连三年都等不了,不明白为何他为她如此费尽心力隐瞒,她却还要让他失望痛心!一阵怒火直往上冲,昔年长留宴上她醉酒,强吻了他都倔强得拒不认错,而如今她苦苦哀求,只为了保住那个不知打哪里蹦出来的孩子?!

  “宁儿,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孩子不能留……”他低低诉说,一字字试图与她解释。

  连城身子一颤,一口药汁趁机灌了进去,流进喉咙,竟似刀割般难受,她一阵剧烈咳嗽,猛的推开了他,转身便跑。

  身子被人拉了回来,“宁儿!”

  银色光芒一闪,流线般的长鞭挥出,笙箫默未料到她竟真的对他出手,闪躲间鞭尾却还是扫到了脸颊,一道细小的血痕扯了出来,细密的疼痛传来,不知是因为这伤口还是其他。

  银鞭挥碎了手中药碗,药汁顿时溅了一地。肩膀隐隐颤抖,连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口冲去。

  笙箫默闭眼,只见昏暗的屋子中,突如其来便滑出了一道青光,那光芒夹着仙力直直击向了她的小腹。

  “啊!”一声撕心裂肺叫喊,她重重摔在了地上,疼痛漫天漫地,几乎教她昏厥,身下登时便血流如注,大片血迹晕染开来,染红了浅黄的衣裙。

  门外的火夕与舞青萝听到了动静,急忙冲了进来,见眼前一幕,都不由吓得呆在了当场。

  笙箫默僵硬的偏过头去。

  他错了,他当初不应该罚她三年面壁,当初他若在长留大殿多坚持一分,她今日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手指伸出,指着地上之人颤声道,“还不快给她止血……”

  天气阴阴沉沉,几日不见放晴。

  销魂殿中烛光昏暗,笙箫默斜倚在座上,手中执着一本书,翻到一页,动作顿了下来。

  依书中记载,昔年南绝岛上确有遭受侵袭一事,面对数以百万的妖魔,玉帝耗半数修为为之布下的强大结界竟完全不堪一击,几乎引致灭亡。这些妖魔自然不是杀阡陌麾下,彼时杀阡陌早已继任魔君,治下严谨,若有如此大的阵仗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书中虽未记载原因,其惨烈境况却已可见一斑,据闻后来还是岛上一人强破了神农鼎的封印,将妖魔吸入鼎内,才终止了这场浩劫,神农鼎本是由南域一族世代保管,此事之后,才辗转流落崂山,后来又落到了花千骨手里。

  这件事已是久远,仙界之人也绝口不提,彼时南域连城尚在襁褓,应该是不知情的。

  思及她,心中一阵莫名,却又说不出是何等滋味,他残忍的扼杀了她腹中的孩子,自是愧疚万分,南域连城本已不是长留的弟子,不该再留在长留,他却放不下心,她恢复元气之前,他并不打算放她走。只是这些时日,她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醒了也并不开口,颇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模样,他看在眼里,终究也能体会几分昔年白子画那般复杂的心境。

  笙箫默合上书,滞了片刻,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

  不大的房间里有人推门进来,连城昏沉中睁开眼,站在床前的正是舞青萝。

  她今日的神色有些怪异,伫在床前半响,才幽幽道,“连城,我有件事要给你说。”

  连城并不说话,支起身来,依旧只是望着她。

  周遭很静,舞青萝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兀,说得缓慢,仿佛弦音搔刮耳膜。

  “连城,你的夫君乔连,他死了。”

  手下一松,她眼睫颤了颤,呆滞片刻,轻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他死了,咱们师父派人去探查那乔连的真正身份,长留弟子与乔府起了些争执,你知道的,他只是一介凡人,混乱间被长留的仙术所伤,没几日便死了。”

  连城久久望着远处的虚无,声音有些空灵,许久才道,“你是来专程告诉我的?”

  舞青萝一愣,只得道,“我不想你蒙在鼓里。”

  “是吗?”她竟隐隐露出个笑来,虽然那笑容丝毫不能掩盖她眼神中的冷意,下一瞬,一手出其不意,直扼上了舞青萝的咽喉!

  连城望着那扭曲的面容,一字一顿道,“我只觉得,动手的罪大恶极,来通风报信的……却也是不怀好意!”

  指间用力,只见眼前这个“舞青萝”突然面容狰狞了起来!

  一阵妖魔之气弥漫,眼前之人飞快化作了一道诡异的青烟,向门口窜去。

  连城强支撑着追出门外,只见那缕青烟窜入天空,登时便没了踪影。力气抽离,她软倒在地。

  这一边,笙箫默一踏出销魂殿,便望见她跌坐在屋外,不由疾步上前,将她自冰凉的地上揽了起来,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抱着她快步回到屋中,欲将她安顿在床上,那纤细的手臂却突然搂住了他的颈子。

  笙箫默僵了僵,终究没有伸手推开。

  连城埋首在他怀中,声音平静,却露着一丝微妙的诡异,“师父,听说……乔连死了?”

  头顶上方之人一颤,许久干声道,“你不要想这么多,养好身子就是了。”

  胸口正中霎时的疼痛来的剧烈,思绪被周围的空气拉扯着,四周围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连城又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低声喃喃,“我本想好好与你解释的,如今看来,却也不用了。”

  笙箫默闻言一愣,几乎是在同时,胸前一阵剧痛传来,他诧异低头,只见一枚泛着幽光的长钉狠狠没入了他的胸口!

  那正是他昔年中的那颗透骨钉,不知何时被她偷偷收了起来,而此时,她用它再次伤了他。

  透骨钉入骨再生倒刺,疼痛铺天盖地而来。

  “痛吧……”她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呢喃。

  “你可知心痛是怎样的?”

  一颗眼泪滑下了脸颊,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你只一心以为我败坏了师门,可笑的是,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乔连又是谁……”

  她一句句诉说,他既然想听,她便告诉他,“昔年妖神出世,若非他为我强改命格,我早已殉了十六件神器,后来我以佛前的长生莲结成仙胎,希望瞒天过海,让他可以入轮回转世……”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恨声道,“我不该随落十一回来,我该留在江城,宁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保住他!我回来只因相信自己的师父,呵呵,好一个师父!你不信我,却信这些莫须有的道理,我从未想过拖累你,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那些大仁大义害我至如斯绝境,以那些大仁大义累他生生世世,如今,他魂魄远去,早已入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那细长的钉子被她紧紧握着,握得关节都泛了白,今日那假的“舞青萝”刻意前来挑唆,明知这一切都是幕后之人的筹划算计,她却依然气极恨极,恨他扼杀了她最后一丝补救的机会,恨他竟狠心夺取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恨意蒙了心智,唇被她咬出了血,神智几乎走火入魔,她突然轻声道,“你说?我怎样才能让你后悔?”

  透骨钉突地拔出,冰凉的钉子滚落在地,伴着他胸口汹涌而出的血色,他被她轻而易举的按倒在床。

  “宁儿!”他一声惊呼,却没有一丝力气来抵抗。

  好恨,恨到只想让他悔不当初!眼神再不复从前的清明,她一笑,“你说,你这堂堂的儒尊若和徒弟做出什么苟且,可是比我肮脏十倍百倍?可还配拿你那天下大义来压人?”

  笙箫默神色忽的一僵,“你清醒一些!”她眼前这幅情形,明明就是失了所有理智了!

  手指挑开他的衣襟,摸索到中衣里,眼见他脸色铁青,“怎么,怕了?儒尊,快活的还在后头呢。”

  他偏开头,“你不会,我信你……”

  话未说完,她的吻突然落了下来,辗转噬吮,咬着他的唇扯出一抹血丝,夹杂着她苦苦的泪,竟让她有一抹快意。

  这本就是他应得的!他害她绝望至此,她从来有仇必报,宁可让自己遍体鳞伤,也要让他亲身体会一番她的求死不能!

  笙箫默惊骇的望着她的吻辗转落在脸颊上,未料到她竟已不顾一切至如斯田地,却明白这一切若当真发生,决然是一场万劫不复。

  不由冷道,“我此时真后悔对你多加纵容,你不必再呆在销魂殿,还是去天牢净净心吧!!”

  他只想阻止她的疯狂,不得不说出狠话来伤她。

  连城一声嗤笑,“你不是早就后悔收我为徒了?天牢又怎样,今天过后,你我便是奸夫□了……”

  他心中一阵揪疼,她何苦要伤害自己至此呢?一路走来,他努力的保全她,却阴差阳错害她到今日伤心欲绝的境地,只是她为何不明白,他甘愿背负罪责,虽口口声声为了长留,却从来都是以她为第一考量的!

  眼见那手滑到腰间,已开始解他的衣带,他怒极攻心,愤然瞪着她。

  “你的夫君刚刚入土,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手下动作僵了下来,她跪起身,似是怔然恢复了一丝神智。

  片刻,望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恍然觉得十分可笑,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停不住,“我多后悔拜你为师,我如何会因信你而放弃乔连……他那么美,而你那么恶心……”

  她神色间那抹决绝仿若一把利刃将他伤得彻底,突然间便不顾一切的想要解释。

  “不是的……”他努力开口,却只觉痛意入骨,意识已有些模糊,身体却先于意识紧紧拉住了她不舍得放。

  手猛的被人甩了开来,意识抽离前的一瞬,只见那抹身影决然转身而去。

  万里白雪茫茫。

  道路越来越难走,师徒二人御剑低空飞行,临空而望,只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冰窟以及深不及底的雪渊。

  白子画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低头叮嘱花千骨道:“小心一些,这幻境实在怪异。”

  前些时日北海频现异象,他本已前去,却恰逢花千骨失踪,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后来时过境迁,思及此事,倒也正想带她出去历练一番,怎料二人北海一行,回程之时却莫名其妙坠入了这样的幻境。

  白子画闭目凝神,缓缓搜寻周遭异样,以他今日的修为,能困住他的幻境并不多,首当其冲的,便该是十六件神器所设玄天幻象。

  只是十六件神器除了勾栏玉外均安放在各派,又如何能来此作祟?

  二人顺着山壁飞下,落在山腰间一个洞窟中,只见冰洞的深处一片漆黑,不知前路。

  静了静心神,这一路走来,仿佛身临一个巨大的阵法,而只有此处阵势最弱,若他所想不错,此处便应当要害了。

  “师父。”花千骨望着眼前不见尽头的黑暗,仿佛吞人的巨大怪兽,不由往白子画身侧凑了凑。

  “别怕。”他牵起她,越往里去,黑暗越深,明明没有一丝光亮,脚下却惊然辨识出了一条石路。

  “师父你看!”花千骨走上前来,刚想往那路上踏,身下却突然一个黑色旋涡,脚下一空,她啊的叫了一声,眼看就要坠下去,身子却被人拉了回来。

  “别动!”白子画揽住她,“这路是也是幻象,迷人心智。你闭上眼。”

  花千骨后怕的吞了吞口水,急忙听话的闭上眼睛,白子画招出剑来,银芒一动,闭目任剑气开辟道路,引领二人向前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黑暗被吞噬殆尽,眼前诧然而来的光亮令人晃神。

  迷蒙着睁开眼,只见一草一木欣欣向荣,如久经黑暗之人初入桃源。

  花千骨望着眼前景象傻了眼,“这……这是长留……”

  白子画微微凝眉,“这不是长留。”这是另一个幻境。

  事到如此,心下当真吃了一惊,世间能困住他的并非只有玄天幻象,可幻境之外又是一层幻境,所设结界能强大至此的,除十六件神器再无其二!

  正在此时,本是诡异空荡不见一人的四周,却突然漂浮起了无数个黑色人影,说是人也并不贴切,他们只具备人的身形,没有五官容貌,又仿佛是团气体聚散不定。

  白子画眼神一冷,迅即转身划了结界,巨大光柱升腾而起,他一把拎起花千骨放到其中,横霜剑光芒大震,几乎是在同时,无数的人影扑了过来。

  花千骨惊的魂都没了,只见那些黑色的影子前仆后继的撞击着自己身前的巨大的光柱,不顾一切的试图冲破仙障。

  不远处,横霜剑凌空一个翻转,周遭密密麻麻一群黑影在剑气下消散无踪,然而更多的人影狰狞着冲了过来,白子画咬牙,这结界设得很是厉害,入结界之人仙术越高,所遇阻碍便也越强。

  “师父!”眼见那人影越聚越多,那抹白色在那黑暗中几乎要被吞噬,花千骨什么也顾不上了,冲破了周遭结界,抓着剑便扑了上去,可她修为不深,白子画尚且棘手的问题,她又如何能轻易解决。

  那些黑影仿佛意识到这边的灵力更弱一些,都争先恐后的向她冲了来。过来吧,过来吧!花千骨在心中哀求,虽然自己也应对得十分艰难,却巴不得能多为师父分担一些敌人。

  黑影越聚越多,眼看抵挡不住,花千骨突然不要命了一般,奋力划开手臂,血色弥散,带着妖神之体的奇特灵力,血液喷溅之处,狰狞的黑色人影灰飞烟灭。

  衣袖全被染红了,手臂的血要几乎要流尽,花千骨红着眼看着师父被围攻在无数黑影中间,就像当年他中神农鼎的毒一般,让

  她绝望害怕到了极点,着了魔一般只想用更多的血来救他,召唤长剑凌空而悬,狠心的一剑便就要往胸口刺去。

  “小骨!!”白子画大喝一声,几乎声嘶力竭。

  她怎么敢?怎么敢!!

  花千骨终于回了神,大脑猛然一阵轰鸣,长剑悬在半空停了下来。

  白子画神色冷到了极点,闭目张手,身前紫色光芒大盛,惊然悬浮而现的便是十六件神器之一的伏羲琴!

  横霜剑挥断琴弦,巨大光柱散落四射,将无数的黑影撕扯分裂。天地静了下来,幻象一寸寸碎裂剥离,周围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

  白子画疾步走上前来,望着眼前满身鲜血的花千骨气得高高扬起了手!。

  “师父……呜……”刚才的惊恐害怕此时才显露出来,花千骨白着小脸,吓得傻在了原地。

  “你……”手终究是没舍得落下,转为指着她悲怒至极,许久才能说出一句话。

  “你是想吓死师父吗!!”

  “师父……我、我知错了……”花千骨结结巴巴,泪流满面。

  白子画大口的喘着气,觉得心脏都被揪得发疼,将她紧紧入怀里,方才那一幕甚至不敢回想,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

  话说北海之畔。

  雍璃太子送走白子画师徒二人,正要转身,突然却见半空中一个身影跌下云来。

  那身影重重摔在了列队而站的龙宫水兵之中,却是纹丝不动,顿时引起了周遭不小的骚乱。

  是个死人?

  众人怯怯凑上前,结巴道,“太子,她好像没了气息。”

  雍璃顿下了步伐,疑惑的走近几步,定睛一看,不由大惊,忙上前轻揽起她,“连城,你怎么了?”

  连城几乎已失了半条性命,强撑到这里更是卸了所有的力气,身子轻的如片羽毛,任他怎样呼唤都难唤醒。

  雍璃见她仙力虚弱不堪,正是在生死门边走了一回,不由心疼的一把抱起来。

  “别怕,有我在……”雍璃轻声安抚,又转头怒道,“还愣着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龙宫!着人立刻去将四位药君都请来!”

  连城昏昏沉沉,只觉浑身都撕扯得厉害,下腹更是一阵阵锥心。

  雍璃见她不停呓语,不由低下头来,“连城,你说什么?”

  脸颊苍白如纸,她昏迷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冰凉的眼泪却不停的往外涌。

  “师父,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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