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阳只道于斯谭是普通的争风吃醋,毫不怀疑,只另外找了一只干净的小碗,夹了菜,放到曦文旁边去。
一是试探,二是看曦文的反应。
曦文担心这样下去局面不好控制,用眼神暗示于斯谭,是不是可以走了?
于斯谭此时戒心已起,而且提前有所布置:简家的人至少四五个都已成功混入张家的院子里,随时可以跟张庆阳兄妹亲密接触,他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正迟疑间,庆雪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像惊恐的幼兽一般。
曦文率先站起来,被于斯谭一把拉住。
于斯谭跟张庆阳来到房间时,只见庆雪捧着一杯热水,拉住被子的一角,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
“我刚刚看到……有一个人影……移动的非常快,不知道是谁。”
张庆阳看了眼于斯谭,确信他刚刚并没有离席,曦文也一直在。
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张庆阳安抚好瑟瑟发抖的妹妹,将之交给曦文带到另一个房间,自己俯身在屋内检查一遍。
现场也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本就不自知的生日宴,至此,总算有个由头提前走了。
张庆阳礼貌地送走所有人,自己坐在杯盘狼藉的桌前愁眉不展。
他找人假扮父母,假办一场生日宴,是为了消除于斯谭的怀疑。
然而,经过刚刚庆雪的描述,他们这次安排,不仅没能让于斯谭消除怀疑,反而让他疑心加重了。
“曦文带我回屋时,屋内分明有人,是曦文揽住我去找药酒,恰到好处地遮住我的视线,留了空间给那人安全逃走。”
张庆阳暂时还没理清楚此处的逻辑,一筹莫展。
这时,屋内电话铃声响起。
“喂,阳阳,听你六姨说,你今天在家里设宴了?什么人这么重要,值得我们阳阳亲自下一场宴席啊?”
“妈,我就是跟朋友一起补个生日……”
“哦,是我跟你爸爸想多了呀?”
“嗯。”
“庆雪说,今天,简家的人也去了?还有于家那小子?”
张庆阳回头瞄了一眼庆雪,知道她胆儿小,经不住父母喝问,一早就交待了眼下的事情。
张庆阳沉思片刻,只得跟父母那边撒了谎,说自己没有留意简家的人,跟简家的关系也不是很好,目前,对于父母要自己打探的事,还没有进展。
挂了电话,张庆阳冲着庆雪大发脾气。
“你知不知道今天简家那边来了多少人?都在什么位置?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能不能先冷静下来,跟我商量?如果今天你出事了,爸妈远在千里之外,能及时赶过来救你吗?!”
庆雪经过今日众人吃宴席时的惊吓,本就破了胆子,如今亲耳听到哥哥对爸妈撒谎,又冲自己大吼一通,早已支撑不住,独自趴在床上哭了半天。
庆阳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停在半空,终究又收了回来。
庆雪性格柔软,天真,跟曦文玩在一起后,更是非常在意这些私人情感,这跟爸妈临走前给兄妹二人硬下的任务格格不入。
让于家那小子重新消失,把月光石再拿回来。
这两句话如同两把利剑,每日悬在两兄妹头上三尺的位置。
说到忧虑,今天忧心忡忡的人不止这兄妹两个。
曦文坐在车里,手指在安全带上抠来抠去。
于斯谭知道她有点紧张,特意放了话给她,要她知无不问。
“你跟二叔你们俩,怎么说呢?布置归布置,真的伤了人可怎么办?院子里到处都是张家的人,只有我们两个是外姓。”
正遇到路口的红灯,于斯谭将车稳稳停下。
“我们的人也没想到,庆雪吃饭吃到一半,会临时回屋休息。”
“你们当时在的那个屋子,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
“没有,原本有极轻微的鞋痕,我第一个进屋,已经悄无声息地破坏了。后面的人一跟来,地上更是一点痕迹都没了。”
“那就好。我当时带着庆雪去另外一个屋,咱们的人刚好就藏在那里。幸好当时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你们那儿,这次全身而退。”
曦文将脑袋枕在车座上,心里有些压抑。
刚想闭上眼睡会儿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斯谭,你今天是有什么发现吗?”
于斯谭不说话,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曦文。
里面有一张匆匆拍下的协议书。
看上去虽然时间仓促,但角度和光线极其清晰。
“这么说,今天这两人,都是庆阳找人假扮的?”
“也不全是假扮。今天主事的这位阿姨,是以前张家给庆阳、庆雪请的保姆,从南宁带过来的。张父和张母事务繁忙,这两兄妹从小到大的生活,全靠这个阿姨一手张罗。
她长年待在张家,耳濡目染,自然扮的十分相像。叔叔原本是她的先生,所以今天这局面,算是非常圆满的,不会被人轻易识破。”
“那……不还是被你识破了嘛!”
曦文学着于斯谭平时的样子,揉了揉他额前的头发,算是褒奖了。
于斯谭一笑,既不躲也不让,由她这样揉了一通。
“我家里就是个生意场,从小见的最多的就是生意人。不管大小生意,做生意的人跟其它行业的人相比,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今天这场面要是搁二叔身上,一眼便看出了,我是后来听那位叔叔说话,才开始有了戒备。”
曦文心里不由得感叹,于斯谭心思敏锐,天分难得,平日里跟着二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于斯谭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又没朋友了?”
曦文急忙摇头:“也不是。大概……需要早点习惯吧。”
以前的叶扬,林今来是这样,如今的庆阳,庆雪,也是这样。
真心无须怀疑,但这真心里,多多少少,难免有被人利用的部分,谁又能一早料到呢?
何叔的电话此时突然打过来。
曦文正是疲惫的时候,讲起电话来有气无力,嗯嗯啊啊地应付过去。
这时候,于斯谭往左打了方向盘,打算去一家酒庄提以前订好的酒。
“什么事?”
于斯谭临下车前,冲曦文打听道。
“何叔说,以前的朋友邀请二叔去参加一个什么论坛---像这种论坛,你知道的,又臭又长,专业术语一大堆,二叔自然是懒得去,想让何叔带着我一同去呢,算是积累实战经验了。
“哟,那你这学期实战运营课的课外学分,该积够了吧?别的同学想找都找不来这个机会呢。”
“那是自然!再多来两个这样的论坛,我都招架的住!”
“不过,曦文,像这种大型论坛,都有媒体在,难免要拍些照片啊,视频啊……”
曦文知道于斯谭的担忧,跟他一同下车去搬酒,边走边解释道:
“放心,二叔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别说论坛了,平时在学校,除了办学号时用的那张半身证件照,你什么时候见我拍过照?我连自拍都没有。”
于斯谭将手比成相机的模样,认真地宽慰道:
“不拍了好,依我看啊,你怎样都好看,早就刻到我跟二叔的脑子里了,不用留照片。”
曦文突然想起来什么,两眼发直,疑惑道:
“我不会等老了之后,要入土了,还没有一张像样的照片吧?”
于斯谭手一抖,怀里的酒差点儿掉下来。
他顺手在曦文额头上一敲,责备道:“你那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什么?白给你吃那么多好东西了,回炉重造了才好!”
一周后的论坛如期举行。
曦文跟何叔为了避开论坛开场时五花八门的亮相和镁光灯,特意在外面的咖啡馆待了半个小时。
曦文端起牛奶,在何叔面前表演了一番拉花。
“叔,我手生了,本想给您变个花凤凰出来,倒是变成布谷鸟了!”
何叔哈哈一笑,并不介意,反而十分夸张地将咖啡一饮而尽,道:
“这口布谷鸟喝到嘴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朵旁边叫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哈哈,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以后还能归到哪儿去!”
曦文知道何叔这是思念故乡了,故意逗他道:
“我以后啊,得学学工程,等两年各种黑科技出来了,就给您老造个载人火箭,早上呢,去A市喝碗豆浆,吃根油条,晚上呢,就回来陪我二叔吃碗面……”
何叔听罢,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拍手道:
“这个好!那我这辈子真是齐活儿了!”
一旁的服务员听这父女俩聊的热乎,也忍俊不禁,特意送了一盘刚烤好的饼干过来。
曦文拿叉子把饼干上香腻的杏仁一一剔出,只剩光秃秃的饼干,摆在何叔面前。
何叔吃杏仁和核桃仁过敏,这是简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曦文看看窗外,外面的秋色正好,陆续有更多参加这次论坛的人依次亮明证件,进入会场内部。
这次论坛的风格稍显活泼。
尽管主题非常高端,结合了最新的身心医学研究成果,但主持人有意活跃气氛,特地穿了玫红色大领套装,站在会场中央大肆扭动漂亮的身段。
从她们的心理研究领域来看,舞动,也是非常有效的疗愈方式。
已经落座的人纷纷起身,自发围成一堵人墙。
主持人眼波流转,很快捕捉到刚刚进入会场的一个男孩子。
他今天穿了正式的西装,领带的颜色和衬衣极搭,腰背挺直,肩角线颇有质感。
主持人对着宋清河,用眼神和猩红的嘴唇打了一个大胆、性感的招呼。
一部分人的目光瞬间朝宋清河聚集而去,又很快回到主持人身上。
宋清河四处看了下,自己的座位旁边并无熟悉的名字:戴伦,罗茜,伍尔夫,何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