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徐世曦遭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困境,那边是苏亦舒被迫照顾一个几次施恩于自己的少年郎。
亦舒走出唐黛家,转到安全出口,经由楼梯走回楼上的家。
楼道里充斥着一股风,却分不清是从上面吹下来的,还是由下面吹上来的。
往上便是顶楼,可往下像是无底洞,怎么也望不到头。
亦舒从冰箱门上的蛋盒里拿出一个皮蛋,放到水斗里,将包覆在上面的黄泥洗掉。又从下面的冷藏柜里取出已经切好的肉条,放在盛满水的碗里解冻。将电饭煲里面的饭盛出,连同切好的皮蛋和瘦肉条一起放入炖锅里,兑水熬煮。
趁着煮粥的间隙,亦舒走到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好像总有一件事封锁在大脑的某个细胞中,非常重要,却难以想起。
亦舒倚靠在吧台上,看着锅里的粥冒着乳白色的气泡,冲击着透明的锅盖,倔强而又徒劳地重复。
她把火调到最小,等待最后的几分钟,入味即可。
说到做一碗简单的皮蛋瘦肉粥,工序的繁复也足以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和细心。不过,亦舒倒是不管这些。对于做菜,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简而言之,做的好吃,就体现了做菜者的功力和水准。
亦舒闻着逃窜出来的香味,积压已久的饥饿感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她打开冰箱,拿出那袋还剩几片吐司的袋子,走到客厅的茶几前面,盘腿坐在地毯上。
吐司嚼起来已有几分干硬,她连忙停止咀嚼,看了看袋子外侧印刷的生产日期。距离过期还有两天时间,大概是因为储存的时候,没有将袋口收紧,故而提前变得干燥了。
咬了两口,就把吐司放回袋子里,然后倒了杯温水送服。
亦舒想着徐世曦去榕城已有好些日子了,虽说经过了那段热恋期,但是年轻的情侣分别太久,总难免落寞。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相比微信上慢腾腾的一来一回,她觉得不如直接通话来得干脆。
彻夜未眠的徐世曦,正好起床伏案沉思。亦舒的来电,他高兴之余,又有些感伤。昨晚唐黛的那些话,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几天未曾见面的两个人,呆坐在电话的两端,靠着来回传递的电流,激荡在彼此的心间。时间久了,能聊的话题也随之减少了。初次准备认识的人,聊天的范围,可以涉及到衣食住行,工作,兴趣爱好,经历,理想,规划,虚虚实实的内容可以长谈几天几夜。
渐渐的,趋于平淡,大概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必然。
亦舒对于徐世曦的爱很纯粹,单纯地爱他而已。言情剧中的肉麻的对话和台词,在她这里,根本无法生搬硬套。
——你还好吧?
多愚蠢的开场白。她在说出口时,就后悔了。怎么会好呢?如果他好,就不会出差这么多天都不回来。
——我还好,你呢?双十一过去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工作不用这么拼命,你要知道,你还有我。
徐世曦看着外面阴蒙蒙的天色,头顶像压着一座大山,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捏着睛明穴,按着太阳穴,找寻,哪怕一丝的清醒。不过,现在似乎不需要了,听到亦舒的声音,仿佛获得了活下去的阳光,空气和水分。
——我知道有你,可是……
亦舒话到一半,顿住了。
——可是什么?
徐世曦问。
可是我不想失去自我。我想在我清醒的时候和你走遍人生的每一个角落。不想是因为我失去了生活的能力,在你撑起的树荫底下,吸取你的养分过活。
——可是我心疼你啊。我不想你太辛苦。你心疼我,我自然也是心疼你的。
亦舒讲出了她心底的另外一番话。
——有你这句话,什么都值了。
徐世曦豁然开朗,觉得有一束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下一道黄金色的光芒来。
——世曦,你有过不去的难关一定要跟我说啊,虽然我,不一定帮得上你的忙,但是,也能帮你出出主意,至少做一个倾听者也好。
亦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凄冷的味道,心下感觉他有事情瞒着自己。演技再好的人,在熟
悉他和了解他的人面前,总会露出端倪。
——没有,你多心了。
徐世曦否认,语气有些结巴。
——怎么会没有?分明有事。你是存心要我着急吗?
亦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是欢乐城项目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
徐世曦也无心玩文字游戏,索性轻描淡写地把困扰的问题言简意赅地说出。
——是不是很严重?
亦舒慌了神。尽管她不懂建筑上的事宜,可是那动辄几个亿的工程,容不得出一点微小的纰漏。
——你看你,不用紧张,我都说没事了。你还信不过我吗。都是一些小问题,等我处理好了,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你是不是太想我了?
徐世曦故意把话题转向轻松的方向,借以冲淡亦舒心中慌乱的愁绪
——我是真的想你了。世曦,你早点回来。
没有你的日子,好像生活都失去了色彩。我真怀念有你在的日子,好像只有只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充满动力和激情。
徐世曦听得热泪盈眶,他抬头把眼泪收回去。我何尝不想你呢,原来记挂一个人是如此幸福却又如此辛苦的一件事。可是我仍然感激上苍,让我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了你。
挂断电话是在十分钟之后,亦舒隐约闻
到厨房传来的食物的烧焦味。扔下手机,赶忙跑到厨房,把电磁炉的电源切断。迫切地拿起锅盖,忘了注意此时把柄的温度已然超过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她拿起后,烫到不受控制地松手。幸好伸出的左手在半空中阻挡了一下,才没让锅盖跌碎在地。
手捏着耳垂传导了部分温度,她又将手放到水斗里用冷水冲凉。脑子里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那时,他就这样抓着她的手,充满紧张的,关怀的,怜惜的。一个动作包含了千言万语。
亦舒关上水龙头,手已经不痛了。这次并没有烫伤。
她从橱柜里拿出瓷碗和瓷勺,将锅里的粥尽数盛进碗里。只有锅底烧焦了些许,不影响整锅粥的味道。
“怎么才来?”唐潮等得繁花落尽。
“煮粥需要时间的。”亦舒把碗放到床头柜上,“你自己起来喝吧。”
“我起不来。”唐潮假装感冒很严重的样子,借以任性撒娇,“你喂我。”
“如果你严重到起不来,我现在就打电话,送你去医院,不然到时候出了事,我就是第一嫌疑人。”她紧闭的嘴唇微微抽搐,一副不可冒犯的表情。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他撑着床榻坐起来,“我就是开个玩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自己吃还不行吗。”
听他认错态度良好,亦舒涌上胸腔的闷气,散去七八。
“亦舒,你做的真好吃。”唐潮边吃边说,脸上洋溢着一片星辉,“以后能不能一直做给我吃?”
“只有今天,没有以后。”
“那我这病就一辈子不要康复。”他嘟着嘴,“这样,你就可以照顾我一辈子了。”
“哪有人为了吃别人做的饭,宁可生病一辈子的呀。”亦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就有我这样的人。”他说:“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亦舒珍珠般的双眸对上他钻石般的双眸,他说得好严重,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他的半分凶狠。
如果,没有徐世曦的先入为主,会不会在他接连不断的攻陷下,成为他的俘虏?
犹未可知。
亦舒很快打散了这种想法。她觉得即使只是设想,也是一种背叛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