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以为桃木音乐的音乐制作人兼老板应该年纪不小,但真见了面才知道,人家今年才三十一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得文质彬彬,非常有礼貌。
见面的地点在桃木音乐公司录音室,录音师分为两间房子,就像是公安局里审犯人的审讯室一样,左边被隔出一个很透明的小房间。隔了一个很厚的玻璃,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里面对着录音话筒正在唱歌。右边的房间黑魆魆的,只有一个昏暗的灯泡亮着,靠窗那边放着一个音控台,两边房间隔着一扇门,一个胖胖的录音师戴着耳机一边录音一边不断地推拉音控台调试。刘赫的老师叫梁晓岳,高高瘦瘦的,同样戴着耳机,双手环抱,一丝不苟地看着里面的录音情况。
两人进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刘赫将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下,轻轻关上门。因为全神贯注地在听里面唱歌的声音,门里的调音师和梁晓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刘赫经常往桃木音乐公司跑,对里面的人都很熟悉,基本没人拦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站在梁晓岳身后,两人静静地等待里面的女人把歌录完。林明只看到了那女人的侧脸,挺漂亮的,印象中好像是后世某个二线女歌手,唱过几首出名的歌,但要说出她的名字,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啪啪啪啪啪!~”
歌录完后,录音师和梁晓岳都鼓掌起来。那女人从里面录音师走出来,鞠躬感谢道:“谢谢梁老师,谢谢宋老师。”
“很好,一次就过了,赵月,你的音色很出众,音域也广,这首歌你来演唱基本没什么难度,特别是高音部分的处理,起伏跌宕,很有穿透力,相当精彩。”梁晓岳赞道:“这首专辑推出去,我感觉销量肯定会不错。”
2002年虽然已经有了MP3以及数字音乐的感念,但唱片公司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磁带和CD,在国内其实大多数唱片公司属于一个亏本的状态,仅仅一个盗版,就足够一般的唱片公司赔得倾家荡产。不过桃木音乐作为未来的六大唱片公司之一,早在去年就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商业运作模式,经过两年的发酵,今年正式扭亏为盈,渐渐壮大起来。虽然这家音乐公司还很年轻,但作为业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文化底蕴以及商业模式都有了雏形,未来将撑起国内半片江山。
林明作为云城人,自然是知道桃木音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别的不说,光桃木音乐节,就已经是一个以亿来估算的产值。在看到这家公司暂时较为简陋的环境中,他并没有任何轻视,而是静静地等待梁晓岳将工作完成。
等赵月出来,梁晓岳一番点评,赵月再次鞠躬感谢离开后,刘赫才出声道:“老师,我来了。”
“哦?”
梁晓岳回过头,看到了刘赫,目光很快转向林明:“来了,这是你朋友?”
“嗯。”
“就是他写的歌?”
“是的老师,我哥们是音乐天才。真的,你写了很多歌,我觉得都不错。”
梁晓岳重视起来。
他跟刘赫也认识了好几年了,知道刘赫的音乐底子,十二岁就已经钢琴十级,也相信他对流行音乐的鉴赏能力,既然刘赫说他朋友是音乐天才,显然并非无的放矢。
“梁老师好。”林明很有礼貌。
“先坐下,老宋,帮我把灯打开。”梁晓岳坐在了录音室角落里的沙发上,录音室还有几个那种高脚椅,胖胖的录音师去把灯打开,众人拿着椅子围着沙发团团坐下。
“能唱两句吗?”坐定后,梁晓岳直奔主题,歌写的好不好,唱出来就一目了然。
林明又唱了一次,他的嗓子是那种低音,较为中性,经过半个多月的吊嗓子,声音清澈了一些,听着让人很舒服。
梁晓岳刚听的时候坐姿是倚靠着沙发,右手撑着脑袋,静静地听。
随着歌曲接近高潮部分,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身体慢慢坐起来,坐姿越来越端正,最后正襟坐好,双手搭在膝盖上,脸色也相当重视。等最后听完的时候,他和录音师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
“这是你写的?”梁晓岳有些不可置信,这首歌虽然说的是青春,但要真没点阅历,还真的很难写出来。他有些不信这是一个刚刚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年能写出来的东西。
就好像16岁的韩寒在前两年能写出三重门,但在那个时候他肯定写不出他的国是一个道理。
但林明有自己的解释,事实上,算上上辈子的经历,这世上除了像山丘那种满是沧桑意味的歌,大部分他都有资格写。只是这种话肯定不能放在眼前说,只是点点头说:“因为一些经历。”
“写的很好。”梁晓岳点点头,没有多过问。
有些孩子因为家庭变故,早熟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严格来说,16岁的韩寒在那个年代能写的出三重门来,看到很多社会现象,不也是一种早熟的表现?
“你是打算做伴奏?”
“嗯。”林明点点头,事实上,他现在能记起来的所有歌都会唱,可惜伴奏谱曲就是个很大的麻烦。
梁晓岳说:“有没有想过将你写的歌出售?”
“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更想自己唱。”林明说:“其实我写歌就是一个爱好,唱歌也只想唱着玩玩。刘赫是我的好兄弟,他喜欢唱歌,我就写给他唱。我有几个兄弟,也想让他们唱,还有我的女朋友,我给她写了很多。”
梁晓岳皱着眉头:“只是玩票性质的话,是很难出名的。你可能不知道,听众都是健忘的,一首歌他们觉得好听,但可能只是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就会被新的歌洗脑,然后你的歌就会被人忘记。”
“可是,我写了很多歌。”林明很认真地说:“每一首的质量都不比这一首差吧。我写的歌最差劲的,应该也不比别人专辑的主打歌差多少。”
“别开玩笑了小朋友,你以为写歌跟写作文一样吗?”那位录音的宋老师打趣道:“写作文还不一定次次高分呢。”
林明笑道:“歌写的好不好,我能拿得出来就行。这个东西又不是虚的,实打实的在这里。”
他拿出自己那个笔记本拍了拍说道:“两位都是专业人士,可以点评一下。”
说着将笔记本递给了梁晓岳。
梁晓岳接过后,翻了翻,半响说道:“这些歌都没有谱曲,只有歌词,虽然很多歌的歌词看着很不错,不过没有五线谱谱曲的话,就没有鉴赏价值的。”
“每首歌的高潮部分我唱给你们听一下。”
林明将笔记本拿过来,指着一首名叫云城的歌唱道:“和我在云城的街头走一走,喔喔噢,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走到玉兴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这是一首民谣,还有这首是流行乐,啷个哩个啷。风中突然传来谁的歌,让人想要跟着一起唱,上一句下一句都不会,只会这一句,啷个哩个啷啷,当你偷偷地想我,mmm,爱上你的寂寞,也曾偷偷地恋着一个我,我猜你比我还要懂得什么是快乐,等待的时候,也要随时乐。”
“这首是古风乐,红昭愿。轰烈流沙枕上白发杯中酒比划。年少风雅鲜衣怒马,也不过一刹那。难免疏漏儿时檐下,莫测变化。隔却山海,转身从容煎茶。”
等林明唱完,本打算继续唱的时候忽然被梁晓岳拦住,疑惑道:“古风乐是什么?”
林明将古风和华夏风分别讲解了一下,末尾总结道:“这其实是我自己的一个划分,毕竟华夏风当中有蛮多西洋乐的配乐。而古风当中是纯粹靠民乐和电音支撑,相对来说更加符合我们古代风格一些,所以我给取名为古风乐。”
梁晓岳赞道:“你这个划分很形象,华夏风是这两年才火起来的题材,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到这种类型的歌曲的确运用了不少西洋乐在里面,虽然歌词和曲子很古典,但的确有西学中用的嫌疑。”
林明腼腆地笑笑。
梁晓岳问道:“这样的歌,你写了多少首?”那笔记本上写的不多,大概才三十来张,梁晓岳更加关心的是除了这三十几张纸上的,林明脑子里还有多少存货。
“我只对古风、流行乐和民谣感兴趣,民谣和古风都不多,加起来我个人感觉只能写个不到百首,唔,五六十首的样子。流行乐就比较多一些,个人而言,差不多能弄出个百把首来。其实我挺苦恼的,有些歌我能想到曲子,但歌词能想到一些又想不到,可能是苦于阅历不足和书读的太少,中文词汇也不是很够,总是不能表达出歌词的意思。”林明的网易云歌单中基本就只有这三种类型,因为每天上班听,下班回家在车上也听,几年下来,却只记得那么多。
更多的歌,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忘记了蛮多歌词,只记得旋律。所以在这方面,林明其实也急切需要一个高明的填词人帮忙。就如同周董遇到方文山一样,一个高明的填词人加上自己这半吊子谱曲,很可能将自己那些只记得一半的后世火爆歌曲在零二年复制出来。因为林明目前能够完整记下来的歌并不多,大概寥寥三四十的样子,更多的都是那种有残缺的歌。不是忘了开头就是忘了结尾,甚至有的只会唱高潮部分,像是身体只剩下一个头一样,残缺得厉害。
这也是为什么林明的笔记本只写了三十多页的原因。
我们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会唱很多歌,但脱离了那个用本子去抄歌词的年代,变成戴着耳机时时刻刻就能听的数字音乐世界,你会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像退步了很多,即便自己最喜欢的歌,也唱不完整。
这并不是说我们的记忆力就真的退化,而是便捷的生活已经让我们懒得再去记忆歌词。即便去KTV唱曲,题词板加上熟悉的旋律,足够你嗨上一把的。
所以林明能够想起来的歌真的算是很少很少,作为一个接近三十岁的人生,一生能够完整记忆下来的歌不到三十首,真的算是一个失败的人生。这还是林明非常喜欢音乐,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去听的结果,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特意为了练某首歌去记忆训练,否则,仅仅只是走马观花一般天天听一些自己喜欢的歌,能记下五首都算厉害。正因为后世的好歌很多,而林明能够完整记忆下来的很少,就更需要一个优秀的填词人来帮忙。因为他的脑子里记录了太多非常好听的歌曲旋律,有了这些旋律,加上一些残缺的填词和高潮部分的歌词,就能够在填词人的帮助下结合上下文将原曲弄出来。这个原理有点像语文里的一道题目,根据上下文结合,来让你选择文章残缺部分该写些什么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