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阴影吞噬了刘煜,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反应,但景承的话却让我和赫楚雄大感意外。
“秦沈峰是能抓到凶手的,就差一点……”
景承十指交叉胸有成竹对着那片阴暗继续说,秦沈峰已经完成了对凶手心理轮廓的勾画和侧写,只需要多一点时间就能缩小对凶手排查的范围,但为什么秦沈峰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弃呢?
又是什么原因让秦沈峰会在严烈面前承认警方无法抓获凶手?
不是秦沈峰妥协而是他对自己的失望,有人推翻了他一直坚信并且正确的侧写画像。
侧写是建立在逻辑推测和分析基础上的,再顶尖的侧写师也不可能完全有把握自己的分析没有错误,所有的侧写都需要用事实来验证,而秦沈峰找到了验证自己侧写的最好办法。
“唯一的幸存者!”赫楚雄恍然大悟。
“对,还有什么比亲自接触过凶手的受害者更有利的证据,幸存者的口述远比侧写要直观和准确,但秦沈峰通过刘煜的描述却发现,自己的侧写内容和凶手特征竟然相差甚远,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秦沈峰开始怀疑自己的侧写正确性。”景承面无表情说。“可惜秦沈峰怀疑错了对象,不过也难怪,谁会去怀疑一名身中三十四刀的受害者呢。”
“刘煜在说谎?!”我大吃一惊。
“一间密闭的房间,一名凶手和一名受害者,在没有其他目击者的条件下,在那个房间里能发生很多不同版本的故事。”景承又在重复之前的话。“即便这些故事不合理或者有破绽也不会影响其真相性,因为听故事的人已经先入为主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讲故事的人,那三十四处刀伤以及身上被虐待的伤痕就是最好的伪装,听故事的人看到的只有同情,就算故事有瑕疵也会帮其解释为遭遇重创后记忆紊乱。”
“可,可他身上的的确确有三十四处刀伤啊。”
“刀伤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赫楚雄吐了一口烟雾。“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说,那么就会有无数种可能,既然我们相信房间里有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其实只有一个人呢。”
“自己?!你们的意思是说刘煜自残?”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目的呢?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世人皆有罪。”景承气定神闲回答。“凶手和我们通话时提到了这句话,这原本是宗教中的哲言,宗教认为每个人从出生就带有各种罪行,而活着就是为了赎罪和偿还,凶手为什么要惩罚戚微微?”
“谎言,戚微微的罪名是谎言。”我回答。
“凶手认为自己是光明天使,他的行为是在惩处罪恶,最鲜明的特点就是会在被惩罚人的额头留下烙印。”景承点点头平静说。“可这种方式却没在最近几起凶案中出现过。”
“这一点我们之前也分析过,凶手行凶的动机并不是固定的,最近的凶案中并没有惩罚的意图,所以凶手才没有在他们尸体上留下代表惩罚的烙印。”我解释。
“在凶手提出契约前犯案时间长达五年,凶手的行凶轨迹中最初并没有凯撒的参与,因此凶手的行凶手法和风格也并不是凯撒教的,只不过在后期凯撒归化了凶手,使之成为自己门徒,但凶手却保留了自己的行凶特定,而这些特定却在刘煜之后消失了。”景承不紧不慢说。
“刘煜之后凶手并没有停止杀戮,凶手在凯撒的授意下协助杜织云完成了复仇。”我说。
“可在杜织云凶案中,所有受害者身上并没有发现烙印,凶手改变了行凶模式,但问题的关键是,一个变态连环杀人狂最不可能改变的就是行为模式。”景承声音平淡。“有是什么让凶手发生了改变呢?”
“凯撒!”赫楚雄一语中的。
“是的,就是凯撒。”景承慢慢点头。“在杜织云凶案中,凶手是在完成开始赋予的使命,因此凶手并不是以光明天使的身份在犯案,而光明天使的纹章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刘煜身上,销声敛迹十几年后再一次出现血月留在了戚微微额头。”
“延续!”我明白景承的意思。“戚微微才是凶手真正行凶模式的延续。”
景承抹着嘴唇淡淡说,凶手提出了契约同时也遵守了契约,只不过用了另一种方式,另一种凶手特有的思维方式,凶手认为和严烈签订契约的是光明天使,所以凶手在之后并没有再用这个身份去行凶。
凶手有完美主义情节,他既然为戚微微审判的罪名是谎言,那么说明谎言在凶手的法则中是不被允许的,因此凶手绝对不会违背自己信奉的法则。
虽然在我们看来完全是掩耳盗铃的做法,但在一名精神变态的疯子心目中,凶手严格遵守了自己的承诺。
而戚微微才是凶手变回光明天使的真正延续,就如同凶手在视频中对戚微微的咆哮。
凶手向戚微微展示自己的杀戮,试图让戚微微看见自己的强大和神圣,但却不是为了让戚微微恐惧和颤抖,而是要让她臣服敬畏,凶手想要得到的依旧是认同,认同自己光明天使的身份。
“戚微微的罪名是谎言,你的额头上有光明天使纹章的烙印,那么凶手给你裁决的罪名又是什么?”景承依旧目不转睛望着对面的阴暗。
刘煜似乎被黑暗所吞噬,我们始终没有再听到他任何声音,甚至是辩驳和争执。
“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我帮刘煜回答,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创世纪中,神曾向人立约,血代表了生命,因此神告之众人,凡是流信徒的血或者谋害他们性命,无论是兽还是人,神都必讨其罪。”景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凶手对你的审判结果是伤害,那么我很好奇,你曾经或者一直在伤害的又是谁?”
“我也问过他,可他回答说从未伤害过其他人。”我在旁边说。
景承从身上拿出一叠照片,手一扬扔向对面阴暗的角落。
“凶手并没有过人之处,之所以一直无法被抓获因为身后有凯撒的筹谋,凯撒是不会犯错的,但并不代表被凯撒操控的凶手不会犯错。”景承的声音变的严厉。“在警方调查最初,始终无法确定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很长一段时间警方都认为凶手是随机在挑选目标行凶,这个错误的分析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警方对凶手的判断,直到秦沈峰最终发现了受害者之间的关联,从而让他找到了一直潜藏的真凶。”
“受害者都在同一家法院接受过庭审,而凶手分别参加了所有受害者的庭审。”我说。
“你知道凶手在什么地方犯了错吗?”景承冷冷对着角落问。
我们依旧没有听到刘煜的声音。
“十七名受害者对应十七张凶案现场的照片,全都是凶手自己拍摄的,杀戮的过程和结果让凶手获得了空前的满足,凶手进行拍摄目的是为了铭记自己蜕变的过程。”景承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他,指着地上散落的照片和资料说。“十七名受害者的遇害照片还有庭审记录全都在这里,但警方却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细节,受害者并不只有十七名!”
“刘煜,还有刘煜!”赫楚雄从嘴角取下烟头。“受害者一共是十八名。”
“可是只有十七张照片和十七份庭审记录。”景承嘴角的笑深奥难明。“为什么没有你遇袭的照片呢?为什么你没有被庭审过?是因为你和其他受害者与众不同还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凶手的目标!”
赫楚雄和我一怔,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凶手的杀戮动机是为了惩罚罪恶,那么所有受害者应该都触犯了凶手的法则,可我们至今都没有搞清楚刘煜遇袭的原因,或者说因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谁也不愿意再在他面前提起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但正是因为我们的忽视导致错过案件中最重要的线索。
秦沈峰通过庭审名单和庭审照片发现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而现在景承已经把矛头指向了刘煜,虽然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我和赫楚雄的意料,但奇怪的是到现在我们也没听见刘煜有一句辩驳。
“你给我们讲述的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遍,我说过这个故事会有很多不同的版本,现在你来听听我这个版本。”景承身子慢慢靠在椅背上。“还是那间警方至今没有找到的密室,故事还是从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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