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屋里的人都出去后,安姐就开始脱衣服,杨氏本还不解,正要张口询问,就僵在了那儿,只见安姐白皙的身体上一块块青紫,特别是手臂内侧,腋窝下那一块最为严重,顿时,杨氏的心就揪了起来:“这、这是怎么搞的?是思烟?还是冰琴?我的儿,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是舒姐。”
“四姑娘?”杨氏一惊,手摸着安姐手臂,眼泪不由得涌了上来,“我的儿!我、我还不知道,我、我……走,告诉夫人去,夫人若处置不公,我们就去找老夫人,找老爷!”
那天安姐晕倒虽然请了郎中,但连头皮都没磕破,谁也没想到她还受了外伤。而此时也没有天天洗澡的讲究,这冬天就是睡觉也还穿着里衣,所以就连安姐的两个丫头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也就是安姐自己觉得身上疼痛,无人的时候解开衣服看了看。
“怪不得我儿当时要破口大骂,怪不得你这几日不理我,可笑那日四姑娘还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这次我必让吴氏给个说法!”眉宇间一片坚毅,安姐也在心中松了口气,若见她这个样子杨氏还一位委曲求全,那下面的话她也没必要说了。
“我要对姨娘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现在还有什么比这事更重要?”
“这事当然重要,但现在就算找到夫人、老夫人那里也没有用了,谁能证明这是舒姐做的?若到时候吴姨娘反咬一口,我们这边更是麻烦。”
杨氏一怔:“那就这么算了?”
“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现在我要同姨娘说的还不是这个。”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这次,我是真受了教训……”
一听她这么说,杨氏的眼泪就又想往下掉:“我的儿……”
“这两天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舒姐,然后不知怎么的,又会想到王妈妈。姨娘知道,我本就不喜王妈妈。”
“王妈妈是絮叨了点,但心是好的,你身上的伤她也不知道,一会儿我同她说了,她也必不会再同你计较了。”杨氏以为安姐是恼她们不知道她受了委屈,才会甩那么一巴掌的,安姐则有些郁闷,听听这口气,不与她计较?再怎么说她也是高家的二姑娘,正经的主子,她一个妈子还不与她计较了!但她知道此时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就只做没听到,“姨娘,我记得早先还有一个刘妈妈的是吧?”
“怎么会提到她?”
“我记得这刘妈妈还是姨娘的乳娘,是从安县一直跟着姨娘过来的,要不是偷了姨娘的东西,她本应该是姨娘身边最得用的。”
听到这里杨氏叹了口气,杨家虽只是经营丝绸生意的,却只是小门小户。虽然想让女儿的日子好过些,可也只能送来一个丫头一个乳娘,这两人本都是同她感情深厚的,但那丫头却在路上水土不服,没能坚持到京城就去世了。留下的刘妈妈身体倒好,却被这富贵迷住了眼,不知怎么想的,竟偷了杨氏的一个镶发蓝白玉华胜,杨氏虽不忍罚她,还帮她向高夫人求了请,却也没办法再留她了,只有把她送回杨家。
“我对刘妈妈的印象不深,本来也该全忘了的,可不知怎么,这次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事。我问姨娘一句,若刘妈妈开口向姨娘索取那个姨娘,姨娘会如何做?”
“那物件是你爹送的,我是不好给她的,可她若真喜欢,我也可以用私房买个差不多的给她。”
“既然如此,那刘妈妈为何还要偷?”
杨氏一怔,安姐又道:“我当时年龄虽小,却也还有些印象,这两天不知怎么的,印象还越发深刻了,当然,也许这是我瞎想的,姨娘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杨氏此时已经一头雾水了,下意识的就点点头。
“姨娘过来后,王妈妈就跟着姨娘不错,但因为有刘妈妈在,王妈妈就是一个粗使妈子是不是?”
杨氏点点头。
“后来刘妈妈出了事,王妈妈这才被提上来。”
“的确是这样的,当时院里也没别的人,那时候咱们还不是住在这里的,家里条件也不如现在,我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刘妈妈走后夫人本说再给我补个妈子的,我想也用不了那些人,就没有要,安儿……”
“姨娘听我说完,不说大姐三妹,就连舒姐身边也还有个赵妈子,而我屋里却只有两个丫头,那赵妈子是舒姐的乳娘,我过去也是有乳娘的吧?”
“怎么没有?过去有一个柳妈子,是专门奶你的,不过她手脚不干……”
说到这里,杨氏自己就停了下来,呆呆的愣住了,她虽然性格软弱又没有主见,却并不愚钝,否则那天也不会一见形势不对就立刻打了安姐,这些事过去没人提,她也就没往这方面想,可此时她又怎么会不联系到一起?
她用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安姐不再言语,这些都是她这两天回忆原身的记忆整理出来的,她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王妈子做的,在她看来王妈子不像是有太高手段的人,但有些事不需要你有多少手段。不过是不是王妈子都没有关系,是,那正好清理门户;不是,她也不需要一个妈子天天在自己身边指手画脚,让整个院里的人都听她摆布。何况这事八成和王妈子脱不了关系,否则一个两个的都手脚不干净?还都是和她身份地位有冲突的?
而此时王妈子正眼巴巴的站在窗外,看着里面。虽然思烟、卷秋这些丫头被她打发了下去,可她知道这些不安分的小蹄子们一定在屋里偷看,所以她也不好趴在窗户上偷听,只有支着耳朵希望能听到个一言片语。可此时天冷,屋里的门窗都封的死死的,杨氏母女的声音又不大,她听了半天,除了一开始杨氏的一两声惊呼,再没有别的了。
安姐会对杨姨娘说什么呢?在她想来,安姐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没什么心眼,说不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可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正抓耳挠腮,里面就传来了传唤声,她连忙进屋,一走进去,就见杨氏坐在软榻上,安姐却还在那边吃包子,十来个包子已经吃了三四个,眼见她又要再夹,她下意识的就道:“姑娘少吃些吧,虽说这是姨娘特意为你要来的,姑娘也不能全吃了啊,总要给姨娘留几个。”
安姐没有理她,继续吃自己的包子,王妈子还要再说话,杨氏已经开口了:“王妈妈,你去把卷秋她们叫来吧。”
王妈子一怔,杨氏看着窗外,仿佛是对她解释,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时辰也不早了,该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王妈子一肚子郁闷,想要问问道歉的事怎么说,但此时杨氏气场诡异,她这嘴边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卷秋等人进来,收拾一番,一行人就向高老夫人的住处走去,刚走到花榭处,远远的就又见到一行人,当先是一个二十四五左右的妇人,眉眼细长,皮肤白皙,穿了件桃红色的大花棉褙子,披了件玄色狐狸毛大氅,走起路来如弱柳行风,别有一种姿态,见到杨氏,她微微一怔,立刻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姐姐,这可真是巧了,刚才舒姐还说一会儿要去看看二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