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跟斗酒在四川还真是有名,算得上老少咸宜,雅俗共赏,收入低而又嗜好喝几杯的成都市民,大都喝一种酒精度高、价格低廉的酒。(顶点小说手打小说)由于它的酒性烈,喝了极容易上头,稍微多喝几杯,就会叫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像要栽跟斗,于是就被幽默的成都人形象地称之为“跟斗酒”。
“跟斗酒”一般是散装的高粱白酒,稍好一点儿的也不过是散装大曲,与北京人爱喝的“二锅头”的价位相当。“二锅头”的酒精度是固定的,亦即每次打的跟斗次数都不变;而成都人喝的“跟斗酒”却有很大的变幻空间。就是对对普通“跟斗酒”进行再加工,在“跟斗酒”里加些什么枸杞、红枣、雪莲、柠檬、青果、灵芝、冰糖、拐枣以后,不仅色泽会发生变化,而且口味和功效也与初始阶段迥然不同;倘若再泡进海狗、海马等什么鞭之类的玩艺儿,据说还会在质上产生特别坚挺的作用。
因此“跟斗酒”可以算得上是四川人的最爱(不喝酒的不在此例),有一首新民谣道:
看点歪录像,打点小麻将,吃点麻辣烫,喝点跟斗酒,晒点懒太阳。
还有一首新民谣讽刺某些醉生梦死的“成功人士”:上午“包公”(即成都人说的那种“秋风黑脸”板起脸训人的角色),下午“关公”(被跟斗酒酒精弄得满脸通红神采飞扬的人物),晚上“相公”(非麻将术语,而是旧时新娘对夫君的称谓),就是去找小姐。
张立平却知道这场合下,肯定要被这两兄弟联手灌酒了,而听说少数民族还有些古怪的习俗,自己不喝酒一旦违背了他们的什么习俗,那是绝说不过去的,但他的量又不是很高,心里还存了些事要探问,所以眼珠一转笑道:
“来来来,我和两位哥哥当真是一见如故,今天不醉不归!”
这家伙拿出以前花天酒地时候惯用的伎俩,拿了一个啤酒杯,满满打了近三两跟斗酒,一口就干了下去,完了还将酒杯子反转过来以示没有藏私。这在酒席上也有个名词:叫做一口闷,感情深。按照规矩,岩家兄弟面面相觑,也只得拿个杯子倒三两来酒干了。这一杯酒喝得且急且快,三人脸上都给冲上来了酒晕。
张立平却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二两多,豪爽道:
“来来来,小弟再敬两位。”
这家伙又是仰头一口闷,岩家兄弟心里开始有些犯嘀咕了,原来这小兄弟看起来斯斯文文白净白净的,可人不可貌相啊!两口下去就喝了半斤跟斗酒和没事人一样,这酒量可是不一般的大,他们两人身上可是有十来万的巨款,不容有失的,岩明远立即笑道:
“今儿大家聚聚,何必讲那么多规矩,图的不是个清闲潇洒嘛,我们还是各人自便好了,大家不劝酒,照着自己的量来。“
张立平哎呀了一声,十分惋惜的道:
“这……这……怎么成?”
岩明远心中大惊,惟恐他还要坚持,立即强笑道:
“大家随意拉,张兄弟你酒量太早,我们俩是甘拜下风的,大家随意随意,开心就好。”
张立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神情里却是无限落寞,大有寂寞高手高处不胜寒的风范。手上却抓了只鸡脚啃了起来,这只因为半斤跟斗酒落肚后,酒意开始绵绵的发挥出来,张立平自知再不吃点东西垫垫底,准得当场溜下桌子去了。
大概是见他们这桌上实在没有什么菜的缘故,那懒洋洋的伙计居然主动上了一份蒜泥白肉,这道菜色泽红彤彤、质地细嫩滑,味道鲜香,红油蒜泥味极浓,佐以纯正温和的跟斗酒,那滋味当真是相当的美妙。
岩明宋拈了一片白肉,有滋有味的嚼着,回忆了一下才笑道:
“其实这店里做得最好吃的菜,却是麻婆豆腐,我去年来吃到过一回,是由这苍蝇馆子(四川对规模最小的炒菜馆的称呼:此名一是形容这馆子的规模很小,二是指这种小店的卫生不大讲究,苍蝇乱飞)的老板出来,拿中间那口灶弄的,那味道真的是不摆了!连汤汤我都蘸起馒头,吃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事情隔了整整一年,这傣家汉子还是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当真是回味悠长,可见那道菜之美味给他留下的印象何等深刻。
张立平听了,立即想起前些日子在天然居吃的那道招牌菜麻婆豆腐,随口道:
“是吗?不过我前几天也吃过一道麻婆豆腐,应该比这小地方做的要好吃得多。”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砰”的一声,一个盘子被砸到了桌子上,连油汤也溢出来不少,却是一道甜椒肉丝,张立平回头一看,正是那脾气大的懒伙计,只见他阴沉着锅底般的脸冷冷道:
“看什么看?不吃滚蛋,咱们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等大菩萨。”
张立平微微一怔,却是笑道:
“兄弟别那么大的火气行不,咱们四川号称天府之国,饮食文化源远流长,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敢说是最好吃的。无论店小店大,咱们来消费的是味道,酒好不怕巷子深,你说是吧?”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伙计再大的火气,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却还是悻悻然的道:
“你贬低我师傅做的东西,这就不行!”
张立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岩明宋开始的那几句好话,是给他听的啊,想来这伙计因为先前的那几句赞美,才给自己这桌上主动上了这盘甜椒肉丝。其实他也很好奇这里的麻婆豆腐究竟怎么个好吃法,立即故作不屑的道:
“你要我说你们这里的菜好吃很简单啊,只需要做道麻婆豆腐给我们吃了,倘若味道确实比得上我在天然居吃的,那么我自然就陪礼道歉,说你师傅的东西是最好的了。”
岩家兄弟听他绕了如此大一个弯子,原来处心积虑的是想哄一盘豆腐来吃,不禁暗自叹服这小兄弟果然是深谋远虑,激将法也用了出来悄悄的向他竖了竖大拇指,心中道:
“高,实在是高!”
而张立平“天然居”三个字一出口,那伙计的脸色立即变了,话也不说的立即乒乒乓乓的开始收拾起他们面前碗筷,菜肴,看样子竟是不做他们的生意了,要撵人出去,张立平怎知道这激将法的效果竟然是适得其反,一时间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里间传来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
“小高。住手,不能对来吃饭的客人无礼。“
这声音似有莫大的威慑力,坏脾气的伙计立即住了手,将油腻的抹桌布向肩膀上一甩,却还是脸色不善的看着张立平三人。
紧接着里面那被油污烟气熏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门帘一掀,出来了个体形肥胖的老头,肚子上圆滚滚的若扣了一口铁锅般。他对着张立平和气道:
“听说这位客人在天然居也吃过麻婆豆腐,不知道可以给我讲讲不?”
张立平便拉了张凳子请这老头子坐下,将在天然居的所见所闻一一说来,这胖老头子听得聚精会神,间或还插口问一些不是内行人根本留意不到的细节,最后却冷笑了一声道:
“小高,你去给这桌的客人上一道麻婆豆腐,用我前些日子教你的那法子来,让客人品品究竟是咱们的好,还是天然居顾老二的强?”
小高也不搭腔,将抹布向旁边架子上一甩,依然黑着脸走到中间那口灶去,旁边的食客一阵轰动,议论纷纷的用艳羡的眼光看这着他们这桌,张立平却很有些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临时客串的大厨,惟恐他在炒的时候给自己加点什么“料”就亏大了。
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那小高在拿起锅铲菜之前,先是很仔细的将双手拿肥皂洗过,再在清水里泡了一会儿,拿起毛巾擦干以后,最后竟再专门用洗手液仔细的洗了一次,几乎赶得上外科医生的术前准备工作了,看着面前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胖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做啥事儿都得讲个认真,对吧?一名厨师,拿捏火候,成色是最关键的,多炒上一秒钟就过了火,少炒上一秒种却失了味,古时候不是有句比方女人的话?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其中的微妙之处,最重要的就是靠手的感觉来体会把握。这样的话,在做一道菜之前,对手的养护是必不可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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