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厚脸皮的人。许如默忍不住厌烦,心像长满了小褶子,一层一层垒摞,堆挤得她难受至极!她懒得掩饰了,眼里流露出点儿不乐意,昂首对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是逼迫我,那么你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可能真的不会出现。”
“你应该习惯,我这个人的个性,从来就不是叶南行那种温吞水。要什么,自己动手才是真的,无论是等着女人上门,还是等着女人挡到自己面前吃,都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本事。”
“在这方面,他的确比不上你。而你,的确有炫耀的资本。毕竟,马上要当父亲的人是你,急着替自己孩子找正房大妈的人也是你!”
自她回来,她没有这样过分牙尖嘴利、嗤笑冷凝的和他争锋相对过,许桁确认自己没有受虐的倾向,但是许如默眼下这样和他对答,他竟然不但不觉得生气,还有种,这才是真正的许如默的感觉。之前那样温吞水般触及尖针就后退的女人,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要具体说出来,却始终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到了这会儿,许桁才发现,原来是她的态度。她规避锋芒,看似和从前一样冷淡疏远,却更加中庸的态度。许如默,不该是像其他女人一样为了息事宁人而退避三舍的个性。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是受过父母良好教育的人,因教养,许如默对他都比较克制。但那份克制里包含的东西不同了。从前她明明厌恶他得要命,可是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她不会脾气暴躁,永远客气有礼貌,客气而有礼貌的用犀利尖酸的话来反击他的动手动脚和油嘴滑舌。后来她回来了,她仍旧客气有礼貌,可是那份进退有度里夹杂着生疏和虚伪。许桁承认自己怀疑过她,怀疑过她为什么态度会有这样的转变。直到她说出自己在国外养病多年。回去后许桁问过心理医生,一个病人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独自在外求医,长期封闭自己,性格脾气上的确会倾向于许如默这种改变。许桁在替自己放心的同时,不禁担心起她来,如果她一直这样子客气生疏,许桁想,自己会少不少乐趣。
“的确如此。所以容我再问一次,我的邀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说话时故意对着她的脸颊吹气,有意营造出梦幻的气氛。如果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又或者是对感情充满期待的女人,也许他的招数就要奏效了。可惜她不是。
许如默轻笑了一声,看着他身后电梯门再度打开,她说道:“真是不巧,我正想回答你,可惜……”
边说边收回视线示意许桁。许桁看她眼中意味,忙收手扭头去看,他还未看清楚身后的人,一巴掌就冲着他挥了过来。
许君瑜忙抱住自己父亲的手臂,喊道:“哥你还不出来!”
原来许君瑜陪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和许桁的父亲,许威严。
许桁扭头看了看许如默,又回身看向震怒的父亲,责怪凝着他的妹妹,露出笑来:“大家都来了!”
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把许如默从电梯里一把拉出来,往胳膊底下一揽,不客气道:“这是如默,应该都认识。”
许如默没挣,由他把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她抬眼去看对面父女,脸色铁青,下一刻就要上前来抽她的筋扒,她的皮般。她觉得有点好笑,也不打算忍,轻易就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了不得,对面的两人脸色更加阴霾,只差冲上来撕了她了。
还真是怒形于色的两个人啊。果然是父女。
不过,许君瑜到底年轻,难奈不住,上前指着许桁的鼻子就嚷:“大哥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还真和她搅合在一起!她是谁,是你能胡来的?这要叫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她咬牙,斜着许如默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许桁听了,也不生气,笑了笑。
他搂着许如默往前走,直走到许君瑜面前,松手,他的视线从自己父亲五彩缤纷的脸上转移到妹妹气恼铁青的脸孔上。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许君瑜的鼻尖,许君瑜紧张的往后一步退到父亲许威严的身旁。
“少削骨,少打玻尿酸,我亲爱的妹妹,你这张脸还能见人二十年。”
“许桁!”许君瑜几近尖叫。
许桁无动于衷,笑得分外可恶。他不把父亲许威严放在眼里,更加不会把妹妹许君瑜放在眼里。谁都不在他眼里。他转脸,无比温柔的看着许如默,好像只有她在他心里,他的心里眼里都只能看到她一个人。所谓红颜祸水,大概就是眼下的意思。许如默看着他,看着他们,嘴角始终保持适中的弧度,无论是谁,演技都不错。
“爸!”许君瑜嚷起来,眼看身后有人过来,她咬紧下唇,敢怒不敢言的使劲儿拽着许威严的胳膊摇晃。
“闹什么闹!叫人看人,你还要脸?”许威严压低声音喝了一声,许君瑜没趣,撒手狠狠剜了许如默一眼,快步走进电梯。
“还在这里站着!跟我过来!”喝走了女儿,许唯一看向自己的儿子。他连一眼都不屑放到许如默身上。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像是他曾经抱着,哄着,夸上天的小侄女儿,而是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其实打她小时候起就没有喜欢过她,那些讨好不过是奉承,那些哄骗也只是为了赢得她父母的信任。
许如默更加不稀罕他的一眼,他不愿意看她,她更不愿意和他有一个字的交流。她提步往前走,把许威严父子两人丢在身后。
“亲爱的,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里?”还未走出去几步,手臂被许桁拽住。他的指腹在她手腕脉搏处的摩擦,痒痒的像是在她血管上弹琴跳舞。许如默反握住他的手,眼梢带笑的开口:“堂哥,我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遗书上可能会添你一笔。”
许桁笑得高兴:“能由你这双手写出我的名字,真是三生有幸。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换个地方写‘许桁’两个字。写了别擦掉,让我看看。”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配着他俯到她耳朵边的嘴唇,像是下一刻就要吻上她的脸颊,贴到她的耳珠上。
往电梯这边来的人越来越近,已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大概已经看到这边的动静。许威严看两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这般,气得恨不能将逆子千刀万剐。然而他又不能不顾及自己的颜面,许家的颜面。他气怒难平,胸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许威严一只手捂住了心口,脸上也出现了灰白的颜色。
如果是寻常人,大概要担心他这么大的年纪了,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他们是不是该立刻拨打救护电话,她许如默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个被想家提起控告,控告她谋害了许威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当初爷爷为了她到许家求宋佩乔收留她,不就被反咬一口,说爷爷害了宋佩乔流产,家里少了一个小儿子么?
五十岁快要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突然怀孕,还突然流产,为了息事宁人,她和叶南行省吃俭用的那点钱都被榨个干净。想到这里,许如默就想要笑。她还真想看到许威严倒下去,情愿自己因此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可惜啊,谁都知道许威严的身体有多少,不说上山打只老虎,长途骑行,他可是一把好手。每个月的检查都很不错,这种人会突发心脏病,那大概也只有一种说法。报应。
许如默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她从没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恨不得手里有把刀就能砍过去。
“没什么事,我和如默先走了。”
不单单是许如默不中计,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早习惯了他们夫妻俩的伎俩,不在意的直起身,把手往许如默肩膀上一搭,迎着对面走过来的人,大摇大摆就要离开。
“许桁!逆子!”许威严果然气到不行,刚刚还泛灰的脸孔一下子变得紫红,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动起手来。
“堂哥,”许如默把许桁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嘴角带笑的看着气怒交加,就快要绷不住的许威严,许如默声音缓和下来,故意配合着许桁做出点儿温柔婉约的样子,“有什么话还是以后再说。我可不想当着人的面,成了那离间父子之类的恶人。你也知道,我本来心里就犹豫得很,这世上男人千千万,不是非要谁不可的。”
“许桁你听听!你听听这小妖女的话!她是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她一直记恨着咱们呢!你是玩得过了头,脑子也昏了!”
“不多说,我先走了,你们父子有话慢慢聊。背后随便骂我什么都成,记得别牵扯上我爷爷和我父母。”许如默前面半段话说得还轻柔慢捻,很有点儿故意对着许桁撒娇,向着许威严挑拨的意味,说到最后。她忽然眼色一利,瞪向许威严:“我怕有人晚上会睡不安稳!”
她说着,一把扯开许桁握住她手腕的手,昂首,挺着后背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