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听到这里暗叫不好,依她看来,宋玦可不是那祁阳那种没头脑只知认错没有是非观的人,他若真跟家里人生了气,怕不是为些许小事,若祈缨也能劝得好,那对方也不必离家出走了。
且依祈男直觉所料,宋玦亦不是个喜欢吐露心事的人,为何离家一直传说纷纷却无实证,足以说明他不愿意提及此事,不然祁阳祁繁类人听见,岂有不泄漏出风声的?
偏生祈缨不知死活,既想讨好献勤,却不知如何下手,还独独捡了别人最不喜欢的事来提,眼见对方脸色阴沉,不但不知休止,还越说越带劲。
“公子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呢?其实并不麻烦,只要。。。”祈缨将宋玦的沉默当作了羞涩,不好意思接受自己的好意,于是更进一步,亦停下脚步,半含羞半激动地,向对方面上看去。
“多谢六小姐美意,不过在下愚见,总认为家事还是不要向外宣扬的好,且家母此来,也并不只为在下一人,又要照顾两位妹妹。且今日宴请宾客又多,在下觉得六小姐并不一定有时间与家母攀谈,再说六小姐又要尽心服侍太太,不如不提此事为妙!”
宋玦的声音,正如他此刻面容,森寒冷冽,不容人亲近。
祈男不用回头也可以料到,祈缨将会如何失望难堪,一时间她倒有些疑惑了,花花公子不该这样冷酷无情吧?
“咦妹妹你看,那边有人向树上挂彩带呢!看那笨手笨脚的,哟小心,可别掉下来!”祈男有意向后挽起祈缨的手来,随意向前一指,打了个岔将这事混了过去。
接下来的路便唯有沉默相伴了。
宋玦心中隐隐后悔,不为祈缨,却为祈男。
自己刚才是不是让她难堪了?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太过直接了?
可也怪那六小姐嘴碎如屑,什么不好提偏偏提起这事!自己不愿回去自有自己的理由。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又知道些什么?!
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九小姐也一样是小姐,行事却又是另一路的。
想到这里,宋玦胸口突然闷气。
这丫头会不会是自己这一世的魔星?!自她出现,一切理该顺理成章的事。都变得偏歪了本该行,该有的道路。
前世自己根本没在意过的苏家九小姐,这一世却莫名跟她有了交集,前世记得她嫁进了朱家?也不过几年工夫,便落花成泥了。
想到这里,宋玦胸口愈发喘不上气,脑中如电光火石闪过。现在是什么时日?九小姐定亲,怕不正在此时么?!
如被重击于心,宋玦瞬时低头,闷哼了一声。
祈男先听见。好奇回头,却惊见宋玦连退几步,跌坐在游廊石阶上。
祈缨紧接着回头,见此情形,早将刚才的不快丢到了九宵云外。不自觉地就将祈男的手甩开了,快步走到宋玦面前,罗帕颜面,急急问道:“宋公子这是怎么了?”
听见祈缨的声音,宋玦俊颜依然冰冷,他其实是鄙夷着自己的,为什么如此?这一世可不为红颜而轮回!
前世的血恨难不成忘了?他在心中逼问着自己。
祈男也十分好奇地凑近过来。却依旧只肯在祈缨身后,她在宋玦几近完美的容颜上搜寻,欲一探端倪,犀利的目光让对方想要忽略她的存在,也不能够。
她真是自己这一世里,预料不到的一个意外。因了她的存在。一切顺理成章都变得凌乱迷散。
“没事,”宋玦自己劝慰自己,你只是还不习惯罢了,不习惯新的一世,却是旧的人事:“我总有胸口疼的毛病。说犯就犯,不过么,也是说好就好的。”
祈男一听,顿时就翻了个白眼。您是西施再世还是妲己复活?!一个大男人胸口疼什么疼?说这话您也不嫌篸得慌么?
“原来是老毛病,想必无事。六姐姐不必过虑,咱们还是走吧,太太那头等着呢!”
祈男拉着祈缨直向前去,为什么手下一点劲不留?真不在意宋玦还是不愿让祈缨在他面前多一刻停留?
对于这个问题,她不愿深究。
祈缨自然不能放心,才惹得宋公子动了气,好容易自己得一机会陪罪献好,怎会轻轻放过?
“妹妹急什么?”祈缨推开祈男的手,“太太若知道咱们如此怠慢了宋公子,必说咱们不知待客之道太赤简慢!哪有客人上门,病了不叫瞧的道理?虽说是老毛病,胸口疼却是可大可小的!再说宋太太今儿也将上门,若叫她知道,心里不知怎么想呢!不如请了品太医来瞧,也好大家放心!”
祈男想想无话可回,且她心底深处,确实隐隐有一丝忧虑。不会真的心口疼吧?就算人长得瘦些,也不至于体弱吧?
一向看宋玦甚是英武,尤其上回紫藤花下落过一手轻功的,怎么说病就病?
若真不舒服,耽搁了可不好?一向听人说病从浅中医。。。
玉梭适时地从旁提了一句:“九小姐,二门就在下一个岔路口拐过去几步就到。。。”
她对宋玦很有好感,因为对方救了自己。
“既然如此,”祈男有些犹豫地看了正欲从石阶上起身的宋玦:“那就请了品太医来看看,也好放心。”
宋玦立刻出声:“不必,且不必!”
简直笑话,三岁习武,师从高僧,若传出去他宋玦因心口疼传太医,那他今后还怎么见人!?
“别客气宋公子,”这头说不必,那头祈缨愈发殷勤,只当对方不过嘴上客气而已:“并不麻烦,品太医为人极好,医术又极高明,宋公子交于他调理,保管无恙!”
宋玦哭笑不得,老天在上,我这是遭了什么毒手?!
祈男冷眼看他,见其面色已恢复大半,便知差不多没事了,只是祈缨实在上赶着,对方是直没法子甩手。
其实也不能怪祈缨,进宫一事无望,罗家公子又是个傻子,别人家虽有好料,不一定能到自己手上,不如抓紧现成的机会要紧。
先拢住公子本人,再趁今儿宴席间拢住宋夫人的心,这事不愁不成!
玉吉见此,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说时迟那时快,待后头一行人走到岔路口时,她已经气喘嘘嘘地回来复命了。
“回小姐公子的话,才奴婢已叫个腿快地去了,说话就来!”
祈缨忙再宽慰宋玦:“太医就快来了,宋公子不必勉强,不如就这里歇息倒好!”
玉梭从背后拉了祈男一把,示意其也开口。
玉梭早看出这是个好机会,且她是旁观者清,看得出来,宋玦明显对六小姐无意,对自己小姐,倒有些若有似无的情愫。
只是九小姐态度不太好,好像倒有些厌恶着宋公子一般,除了为自己的事道谢,正眼也不看人家。
玉梭觉得这宋公子人挺好的,长得帅也就罢了,家世好也就罢了,难得对九小姐十分看重,上回大太太府里水边一事,已令玉梭心中加分,如今又帮自己解决了大少爷的纠缠,更令玉梭好感陡增。
再说,玉梭可不傻,宋玦为什么要帮自己?自己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人家还不是看在九小姐面上?!
说明宋公子心中是有小姐的!
小姐呢?也难说一定就看不上这公子!
虽说依太太的话,小姐是要进宫的,可若能嫁进宋家,将来做个一二品诰命夫人,不也一样风光富贵?!
且伴君如伴虎,有了大小姐的前车之鉴,玉梭觉得,进宫还不如嫁进宋家。
想到这里,玉梭见祈缨如此激进,不免有些替祈男着急:“九小姐,您好歹也说句话吧!宋公子毕竟是咱家客人,怠慢了可不好!”
我说什么?说六姐姐您可别想错了花头心思?说大房那边的蓉小姐已经跟人家好上了,还偷偷人约黄昏后的私会?!
说本小姐也曾经上过这花花公子的当,还以为他唯独看中自己,其实不过是孔雀开屏?!
想到这里,祈男心头火起,看着宋玦忍不住一阵恶寒:“我只没想到,原来宋公子也是这样的人!”
宋玦呆住。
这话什么意思?自己是怎么样的人让她没想到?!
忽然宋玦顿悟。是说自己心口疼像个女人么?!
不由自主地,宋玦在祈男犀利凛冽的目光下,垂下头去。他无意间替自己解围一句话却成了个套儿,害自己钻了进去,想到一会儿太医要来,自己还得将这难堪继续下去,不禁面色绯红。
见宋玦脸红垂首,不敢就接自己的目光,祈男自为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心想这人倒还有些自尊,也知害臊了?
亏你跟祈蓉见面的时候,怎么不知臊?倒还约在西府这边,难为祈蓉还特意跑过来,真真是无耻之极!
玉梭看看祈男,又看看宋玦,不知这两人是怎么了,怎么倒跟结了仇似的?一个不敢看对方,另一个却不屑看似的。
顷刻间小厮领了人进来,回说太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