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饭后,祈男见丫鬟们将桌上碗筷收去,便预备回了里间做活,她是一分钟也不愿意浪费的。
不想荷风笑眯眯地进来,道:“回小姐的话,秀妈妈让我领二位姨娘来,陪小姐说会子话。”
此可谓喜从天降也!
祈男忙走出来迎接,果然见锦芳和月香二人,慢悠悠走上楼来。
“我的好小姐哟!”锦芳一见祈男就红了眼圈,这可是难得,因大爆竹湿了就点不着的,因此难得见水。
月香亦落下泪来,扑到祈男面前就要下跪,玉梭和荷风二人,死拉活拽方才止住了。
祈男拉过二人来,于桌旁坐下,细细看去,二人竟换上了干净衣服,面色也都如常红润,发髻更是一丝不乱,只是眼神有些悲伤,却也看得出来,都被照顾得十分周到。
“姨娘们住在哪里?”祈男不忍心用关这个字。
锦芳快人快语:“秀妈妈那老婆子不是住无音轩?我们就与她一处,在她正房二边的耳房里住了,倒是一日茶水点心不断,又特意拨了个小丫头给我们使,因跟来的丫鬟都被太太们带回去的缘故。”
祈男点了点头:“秀妈妈还挺细心!”
锦芳随即接话:“不细心能使出这么个奸计来?你呢?我看你好像瘦了,怎么只一日就熬成这样?要我说你也不必着急上火的,有什么慢慢来好了,反正我们也不吃苦,要说,还比在家里清静省心些!”
祈男见月香似乎也有话要说,便笑望她道:“祁四娘,你还过得惯么?昨晚睡得可好?”
月香这才有些勉强地笑道:“这些都罢了,只是连累了小姐,我们二人,”手里捏着方妃色罗帕,指向锦芳和自己:“名声也生生叫毁了,确实不是我们干的事,却被硬套个黑锅到头上,就天天锦衣玉食的,也着实叫人咽不下去!”
锦芳不耐烦地看她,见其又抽抽达达起来,不觉有些抱怨道:“你这话是怪我么?我哪里知道那老婆子会使这种不上正道的法子?不过上楼看看罢了,往常你到我府里,我到你府里,哪家正经当回事了?再说老婆子昨儿不是特意来看咱们时,也说了?太太们回去,对此事是一字不许漏的,只说留下咱们三多玩几日,哪有什么名声坏了的话?”
祈男知道,这是秀妈妈怕明眼人看出来,自己下套选人的事,方才借宋夫人口,掩人耳目罢了。
“祁四娘,我家姨娘说得也是实情,贡品坏了要修,这放哪儿都是不许多提的事,宋家一向谨慎,这点子道理不会不明白,四娘快别如此,只管宽心就是!若说怕家里人笑话,祁夫人为人大家都是清楚的,也断没有这样的话。”祈男娓娓细语,宽慰月香。
锦芳也道:“就是,要怕也该是我,你没见我家里闲话那传得叫一个快!”
祈男不觉摇头又抿嘴,大爆竹真真叫人哭笑不得,这是好事?看她说得倒起劲了!
“对了,你又过得如何?”锦芳始终关心女儿,见她瘦了,比自己挨打还心疼,只是嘴上依旧强硬:“要我说就磨叽几日也不是什么大事,管他们呢,十天半个月住住,我还赚了本钱呢!”
祈男白她一眼:“老爷说话就要回来了,姨娘做下那许多预备工夫,这会子倒不急了?”
一语提醒梦中人,锦芳立刻收声不言,心里便又猫抓似的痒痒起来了。
“既然这么说,咱们还等什么呀!”片刻之后,待到荷风送上茶水来,倒是锦芳催促起祈男来:“反正我二人也到了,细的不会就帮你干杂活也好!你倒天大的本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学会修补起屏风来了?”
于是连带玉梭,二位姨娘并祈男,不再闲话,回到里间。
看见书案上的半成品,锦芳月香由不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为不好,反为上佳。
“九小姐如何想出这个妙法来?”月香口中喃喃地道,又走上前来欲细摸一支已完工的柏枝:“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天神老爷!”
玉梭笑着上前来道:“姨娘别用手,怕汗玷污了颜色,二来才刷上去,也怕沾了手。”
锦芳和月香此时对祈男的敬佩程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当下也不再玩笑了,确实看出来细活自己是做不了的,因此二人便帮着剪金线,量长度,打打下手。
四人做活,倒也安静,就连一向多嘴的锦芳此时也闭口不言,因此一下午过去,修补工程也完工了一半。
“好了!”祈男检视下成品,口中微微笑道:“若这样下去,只怕明后日便可成功了!”
锦芳拍手笑道:“这可好了,害我悬了一天半日的心,看起来也不算什么,吃吃玩玩做做,不也过去了?明后日回去,只怕还赶得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藏进了羞得半红的脖颈子里。
倒是月香,她是个心细如发的,早看出这事非同寻常,经与秀妈妈相必,亦明知这是个最机智睿明之人,何以会如何大费周章,安排这样一出戏来?
其中若说没有诡异,月香再不肯信。
无音轩里丫鬟们间的闲话,月香便留心特意捕捉了几句,细细品去,竟觉得对祈男大为不利。
刘家小姐死了!
那这事怎么办?
怕什么?秀妈妈为什么来了?这不又挑出一位来了么?看样子,比刘家那位,还强上许多呢!
只这三句,月香便替祈男忧心到现在。
刘家小姐将被宋夫人收为义女,远嫁关外和亲,是杭城里大家后院早已传开了的秘密,月香也不例外,早听说了。
如今?却要轮到。。。
想到这里,月香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又知道锦芳的性子的,生怕说出来对方要炸,因此这几日只有憋在心里,现在看到祈男,她忍不住拉过对方的手,嗓子眼便有些哽住了:
““九小姐,”月香有意偏了脸不让锦芳看见:“我记得你有件衣服花样子不错,不知道带来没有?可妨领我过去细瞧瞧?”
祈男觉得对方有话要说,便笑嘻嘻地推她向床后衣箱处走去:“有没有我不知道,祁四娘自己看吧!”
待走到床后,月香憋不住崩出泪来:“我的好小姐,这回连累你受罪了!”
祈男沉默下来,她知道,月香一定也看出苗头来了。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若真解上京去,拼不了就是一死,倒是小姐,何必自己出头?死活我们是命不好摊上这事了,小姐是娇客,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呢,何苦,何苦。。。”
月香哭得哽咽难抬。
祈男叹了口气,反安慰她道:“反正都是命,谁让我天生也跟我们姨娘一样呢?路见不平,要我不言不语,比死还难受,既然如此,说不得,走一步算一步吧!”
月香还要再说,祈男突然开了衣箱,随手拈起一件淡青纹样镶领水红底子彩绣花卉纹样对襟长衫,换上颇有兴致的声音开口道:“是这件么?”
月香一抬头,原来锦芳走到近处,端了茶碗,向二人张了一张。好在玉梭上来,又拉她走了开去。
“对了九小姐,”月香放下衣裳,想起一事道:“昨儿我看见宋家大爷了,仿佛还跟秀妈妈吵了一架,脸色阴阴地过来,又阴阴地出去了,秀妈妈就坐在屋里,叹了一晚上的气。”
祈男亦吃了一惊,垂了头,细细想着。
“我也不知道这事要不要紧,反正想着跟秀妈妈有关,只怕也跟九小姐有干系,这才说给小姐听的。”月香见祈男如此,心下不觉惴惴,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来对不对。
祈男忙抬头微笑道:“我知道祁四娘一心为我,没事,想必是他们自己府上的事,不去理他便罢。”
锦芳在外叫了:“你二人有完没完?”
于是月香出来,原来荷风上来催了:“秀妈妈说天也这早晚了,请姨娘们回去吧!迟了让夫人知道,又要念叨妈妈几句。”
锦芳冷笑:“怎么你们妈妈也有个怕字么?我只当她手里捏了上方宝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荷风明知这话是揶揄秀妈妈,也不动气,脸上依旧挂着笑,送二人下去了。
过后上来,荷风装作擦了把额角的汗,笑对祈男道:“苏家姨娘好烈的性子,嘴头子又锋利,我也怕了,也算服了!”
祈男瞥她一眼:“姐姐这也怕?不白跟了秀妈妈,修炼这许多年了?”
荷风怔住,半晌方讪讪地道:“原来小姐性子随姨娘的。”
祈男立刻接上:“是的,都属雷神的,看见不爽就要劈!”
荷风竟再无话可回,正尴尬时,祈男却又咯咯笑了起来:“原来姐姐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荷风百般无奈,又好笑又摇头,只得抱拳向前道:“求小姐放过吧,我今儿算得了厉害,真真服了小姐了!”
祈男有意无意看了荷风一眼:“我只当姐姐跟了秀妈妈一场,是个厉害人物呢!原来这么容易服输?”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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