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玦身着绀青做底,五彩织金的缠枝莲纹圆领直裰,白色交领中衣,同色云纹刺绣腰带,腰间别无他饰,唯一只白色彩绣荷包,轻盈悬挂着。
祈缨眼望前方,有些失了神。
她是头回见着这出了名的宋家公子,自他到了杭城,各家绣庄都添了好些生意,大家小姐们添置了多少行头,暗地里各人较劲。
不过此人也是极不好接近的,除了跟外头爷们还有些说笑,几乎没有女子可近他身,人都传说,他眼里是看不中任何世间子的。
不过今日得见,祈缨却觉得传言有些不确,看他眼眉间全是笑意,看他眼波流转似乎有情,哪有一点不好接近的样子?
不过传言倒是有一点不假,那就是宋公子如玉,温润翩迁。斯人屹立眼前,看去果然不错。
祈阳已经算长得极好,面粉唇朱,秀气成采,可怕得就是比较,一向以一表人材自诩的苏祁阳,与宋玦并肩而立时,高下却立刻显现了出来。
宋玦高过祁阳半头,却比他消瘦些,两道笔直如剑的浓眉,挟着凌厉不肯示弱的气势斜飞入鬓,眉下一对幽眸,目色深黑,让人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眼神仿佛有笑,可看久了却只觉得锐利森凉,鼻峰高挺笔直,只有唇线却柔和,并不薄凉。
长眉凤目,白面丰颐,英爽之气,奕奕逼人。这十六个字是见过宋玦的人传下来,祈缨曾于园里闲言闲语中听见过,如今见了本人,只觉得言语太过无力,谁知原来本人长得更比传言中好?
宋玦对祈缨情不自禁流露出的仰慕眼神视而不过,说实话他见过太多这种眼神,实在已经不过心了。
不过礼数还是要的,于是宋玦彬彬有礼,却漫不经心地向祈缨向了个礼:“见过苏六小姐。”
祈男早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祈缨背后,她只希望那个人别看见自己,好吧就算看见,也别搭理自己。因为自己也实在不想理会这个人。
“咦!原来九妹妹跟六妹妹感情这样深厚?一向不见你二人同行,不想今日倒正撞见!”偏生祁阳不知趣,明见祈男躲去后面,还是将她提溜了出来。
祈男被指了名,没办法只好伸出头来:“大哥哥早!是啊,我,我本与六姐姐去近水轩打点着酒食,后听说太太去了huā圃,这就赶去伺候着。”
祁阳大笑:“宋兄你看,我这九妹妹会说话不会?想必自己偷溜出来玩。倒说打点,那知道的必说你二人勤俭,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没了下人,要让小姐来侍奉这些玩意儿呢!”
宋玦早看出来祈男在躲着自己,他不知对方为何如此。不过心里并没有动气,反觉得有些有趣。
既然她要躲,不如配合她,也就装作没看见她好了!
“原来九小姐也在这里?”宋玦一本正经地道:“看来我眼神多有不济,竟放着大活人在此也没看出来,九小姐好早!”
还早!祈男心里不屑,怕是你整日huā天酒地喝昏了头吧?!
谁知祁阳紧接而来的一句话。竟折了祈男刚才的想头:“早?哪有你早?一晚不睡只是在那灯下不知看些什么,我喝了酒回来就见你在那儿用功,到半夜直来,你还在那桌前坐着。我的好宋兄,以你现在的家世,何必如此苦逼了自己?只要你跟父亲低个头。回家去,什么功名不是现成?”
念书念到半夜?真的假的?祈男简直不敢相信。
祈缨却听得真真的,心里不觉又增添了些对宋玦的仰慕之情,家世好已经是难得,长得又帅到惨绝人寰。再加上努力功名之路,这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了!
“宋公子辛苦,今日家中设宴,又有美景当前,请宋公子一定要放松身心,好好散散心,用心功名自是好的,只怕过犹不及,伤其筋骨,那就得不偿识了!”祈缨含羞开口,想看那人,又不好意思抬头。
祈男却在她背后东张西望,故意对面前的完美帅哥识而不见。你好是你的事,我不要知道,更不会仰慕!
只是可惜,她虽比祈缨小几岁,个头却已高过对方,就算她想隐藏起自己来,也不中用。
宋玦强住笑意,依旧一本正经地只对祈缨回道:“多谢六小姐关心,在下自当领命!”
祈阳正要再说,身后有个小厮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儿,他一听就急了:“这叫什么道理?没有红的就穿绿的!现赶着去做也是没有的事!”
那小厮不敢回嘴,眼巴巴望着祁阳,半晌,祁阳自己软了下来。
“算了,我回去看看,劝了她来!”说着祁阳对宋玦抱拳,有些讪讪地道:“那小娘又闹脾气,今儿本该她一并来伺候太太小姐们,谁知竟不肯来,我回去劝劝她,宋兄先去园圃,左右太太也认识,不必见外就是!”
说完祁阳就推着小厮:“没用的奴才,还不快领了爷去看看!”
宋玦含笑摇头,直送二人远去,祈缨有意寻他开口,便问:“大哥哥这是怎么了?哪儿又来个小娘?”
宋玦转过头来,祈男正巧目送祁阳远去,偏偏就正正撞上他的目光,四目澄澄下,祈男突然心里漏跳了一拍。
“说来好笑”宋玦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也不看祈缨,倒向远处池水深处望去:“前几日苏兄为了个丫头的事,跟伯母置了些闲气。我听见好笑,这不过小事,何必大动干戈?因此huā五百两银子,在青月楼买下个极标致的歌姬送他,苏兄心眼俱开,也就再不提那事,伯母也自省心。不过五百两银子,引得两下里开心,我也就觉得十分满意了。”
怪不得太太昨儿心境大好!怪不得祈阳今日见了玉梭大不在意,原来如此!
祈男眼波盈盈,心中百转千回,默默低下头去。既然宋玦知道置气之事,想必就对为何置气的原因一清二楚,因此也必就知道,这气因玉梭而起了!
因此才出手相助,也是有迹可寻的了!
“小姐!”玉梭显然也想透了此事,心头大石落地,由不得欢喜地低低叫了一声:“咱们得谢谢宋公子才是!”
既然如此,自己若说也不说一声,岂不显得无礼?人家帮了自己的丫鬟,自己谢一句,也不为过。
不过祈缨还在呢!谢词如何好出。?弄不好又引起一场误会。
因此祈男便从祈缨身后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冲宋玦一笑,紧接着又眨眨眼,微微点了点头。
若你聪明,一切便尽在不言中了!
果然宋玦会意,同时微微颔首,嘴角高高向上扬出个弧度,侧眸看一眼身前的祈缨,又几乎不可见地向祈男挤了下眼睛,意思也十分明显:在下自然会意!
其实并不关聪明的事,这只不过是默契罢了。
不过谢是该谢,祈男心底对宋玦的印象却更不好了。
若不是huāhuā公子,怎么会知道哪里的歌姬最好?若不是跟祁阳一气人物,又怎会知道买个美貌小娘对方便可放过玉梭?
更重要的是,既然他可在自己面前献上这样的殷勤,又怎知不会在别人小姐面前同样示好?
说来也怪,祈缨听过了关于宋玦不近女色的传言,祈男却是一字不知。
“原来如此”祈缨听了宋玦的回答,心里更生出对其的好感来,她与祈男的想法正相反,宋公子能这样做会这样做,一来证明他有钱,区区五百两不过是小事,二来证明他人好,尤其对自己大哥这样说,更说明他对苏家有情,这样一来。。。
“宋公子这边请”想到这里,祈缨愈发殷勤,只是面上少不得顾及自己的小姐身份:“玉吉你前头带路,捡最近的一条路走,不过日头大了,游廊上虽有些绕,却可蔽日。”
话说得这么罗嗦,一看便知小心思乱了,祈男不觉在心里叹气,如此角度看来,帅哥其实都是害人的东西!
玉吉心里替自己小姐欢喜,难得见着如此中意的公子,不多些时间相处是不行的,因此虽祈缨令其捡近路,她还是走上游廊,又有意绕远了几个岔路。
宋玦请了二位小姐先行,自己默默于后跟随,其实他并不在意祈缨,眼里只有祈男,偏偏祈男离开他老远,顶头走着,祈缨却有意无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转。
“听大哥哥刚才说,宋公子与伯父亦有些置气?因此才没去城外自家宅子里住着?”祈缨没话找话,自以为可做劝解宋玦心事之人,不想一句话,反逗引得宋玦皱起眉头来。
最蠢的女人,反最话多,愈是不了解不可碰的事,她们偏偏愈要去触碰。
宋玦脸色微沉,眼里蒙上一层冰雪般的冷漠锋锐,其实反感已经十分明显,就连只不过回头张了一眼的祈男,都看出来此意来,偏偏祈缨是个不解意的,口中尤其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