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王妃一愣,王爷已经知道了?怎么这样快?她站定在原地,不敢前去,却是别无选择。从前她仗着杜家的势力,什么也不怕,甚至借此在原王妃去世后被扶了正。可是如今杜家没落,没了威胁,还真拿不准王爷会如何处置。
她抚着胸口,在碧香的搀扶下,一步步忐忑行去。待行至房内,行礼起身,偷眼打量淮王,但见他静坐于上,不知何处稍异于常。
淮王静观她片刻,也不忙让座,慢慢问道:“王妃可知唤你来是何事?”
杜王妃心头一凝,忽觉寒风过耳,手心汗湿,仔细斟酌着如何回答,反倒什么也没说出来。
淮王见她沉默不语,忽然笑道:“看来是知道了。”他啜了口茶,又道:“本王也没想到,查出来居然是这样的结果。这些年,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杜王妃心想,亏待,当然亏待了,若不是淮王将淀儿送去京城,她何须如此卖力为家族谋财、为自己留后路?一切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可是这些话,她不敢说出口,只得憋压在自己的胸口,化作皮肤的阵阵颤动。
她仍沉默,可淮王却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无论她暗地里如何挪用银两、贩卖地产,淮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这次她沉不住气开始滥造朱见濂的流言,选的还是他最敏感的话题,才终于出手。忆及此,淮王心中不禁生出悲凉,他们原本不必如此的。可是还曾有另一个女人,他更加对不住。可他无力出手替她报仇,便只能保住朱见濂,以佑她在天之灵。
他凝神,再看了看杜王妃,这个如今已是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女人,左右权衡半晌,终还是冷硬道:“既然你并无辩驳之语,那亦无需多言了。”
他站起身,慢慢踱至她身边,却没有停留,继续向门外走去,待踏出门槛之时,才果决甩出了最后的话:
“从今日起,免去你王妃之位,先去祠堂反省三月吧。”
杜王妃本以为不言语不争夺,王爷能看出她的无能为力,从而存下几分恻隐之心。此刻听了这话,简直如雷贯顶。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她顿觉眼前模糊,心口撕裂,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朱见濂得知此事时,郎中刚刚看完杜氏的病情,称她是受到打击,忧思过重,再加之从前原本就有心脏隐疾,才会昏迷不醒。至于何时能醒来,还要看杜氏自己的意志。
没过多久,杜氏被免去王妃的事已传遍全府,下人们在私底聒噪的同时,有些事情,也如同恍然了一般。
“必定是小王爷早就掌握了夫人的把柄,夫人才制造这么一出传言,想要打击报复。”
“是呀,谁是嫡谁是庶,王爷心里必定是清楚的,哪能那么容易混淆?”
“之前说王爷那个婢女叫什么?夏莲?若王爷真是钟情于她,怎么会放她返乡?很可能便是子虚乌有的事。”
至此,众人才想起,关于小王爷身世的传言,似乎从来没有过实质性的证据。
当然,风向能倒戈至此,跟此次事件后小王爷迅速提升的威信亦有关。所有人都在想,小王爷表面上散漫不羁,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可阴狠着呢。还没亲自出面,便杀得杜氏片甲不留,以后啊,可千万别再乱说话,免得不小心得罪了,背地里挨刀子。
朱见濂很快发现了这份改变,从下人们那偷偷揣测的眼神、谨慎小心的动作、微微发颤的语调,觉察到自己无形间已竖起了一道强势的威严。
虽然,这威严并不是他所愿的。
窗外下着小雨,打在檐上,滴答一点,又滴答一点,被风吹斜了,落在手背上,沁凉的触觉。这凉意从手背起始,渐渐散开,直凉到了脚底,过往的声音、面容、片段纷至沓来,又杂糅成一团,看不真切,也触不明晰。
这场风波有了这样的结局,他理应欢喜,可冥冥之中却似乎有一根线,牵引着他,向那个未知的身世真相,摸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