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吴芳给玉虎介绍了一个服装厂的女工,具体负责裁剪布料。
姑娘家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个子有点矮。两个人一见面姑娘就老大不乐意:“你怎么这么矮?”
“咱们俩是乌鸦落到猪身上——谁也别笑话谁丑,你嫌我个儿矮,你也强不到哪里去。不穿高跟鞋,怕是连一米五都不到。”
“人家是女孩子嘛,女孩子矮一点没关系,找一个高大一点儿的男朋友不就行了吗?你跟我们女孩子比什么?再说了,正因为我长得不高,所以才更要找一个高些的老公啦,我可不想以后有了孩子全都低人一头!”
玉虎回怼:“大街上的电线杆子高,你嫁吗?”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大男人,大男人,男人只有长的高大魁梧,才配得上男人这个称呼,同等条件下,男子汉自然是越高大越好了,我们女人就是小鸟依人、娇小可爱。”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难道你没听说过:当着矮人,别说短话。这句俗语吗?你得尽量捡着好话来说,容易让人不开心的事,最好还是少说为妙。”
两个人聊来聊去就聊到了工作的话题。
玉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姑娘在哪里高就啊?”
“我在柏乡县服装有限责任公司上班……。”
玉虎进一步问道:“具体你都负责哪些工作?”
姑娘大言不惭道:“总裁……。”
玉虎被姑娘的话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总裁?不会吧?哇靠!你牛逼大了呀!”
玉虎再次又看了看姑娘,脑子迅速地转了转,似有所悟:“你是在电剪组拿电剪的吧?要不是我也在电剪组干过一线工人,这一次险些就被你蒙住了。”
玉虎这小子做事三分钟热度,想起什么是什么,一时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曾经他也去服装厂上了两个月的班,偏巧就在电剪组。刚才听姑娘说是总裁,不由得怀疑对方的身份,第一点,对方年龄太年轻,不可能掌控一个公司。要说是总裁女儿倒也可能。第二点,对方如果真是这种牛逼的人物,吴芳不可能不知道,男女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虽然穷人家儿子跟富家小姐,没有法律规定说绝对不能结婚,但是一般情况下,双方的条件也不会相差的太过悬殊。联想到电剪组的工作性质,因此便断定姑娘大概就是电剪组的一线工人。
姑娘十分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电剪组的一线工人?”
“服装厂只要开工,电剪组那就得第一个上,一天到晚,总是提着电剪裁剪布料,可不就是‘总裁’吗?一天不裁,所有的人全都得停工。没有活干,那些人又要靠什么来养?”的确,电剪组天天都要裁剪,作为服装加工的第一道工序,后面的人全都指望着她们往下进行呢,布料不裁剪,别人也没法干。个人的企业,不养闲人。有活儿就有钱,不干活就没钱拿。停了辘轳断了水。干一天有一天工资,不裁剪,就没有收入。
“刚才你不是说让我拣好听的说吗?我这么说不是显得有面儿吗?我如果说在服装厂是拿电剪的,多丢份儿啊!”
玉虎听对方这么说,也就逢场作戏道:“真是巧了,今天你这个总裁碰到我,也算是你的运气。不瞒你说,我有三个亿(姨)……”
姑娘闻言着实被吓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才没有几年,人们刚刚从温饱线上脱离不久,一家一户家里存个万儿八千的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那时候人们管那些富豪叫做万元户。整个柏乡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能有多少?别说在当时是亿万富翁,即便是放到现在,那也是妥妥的一枚大土豪啊!听他说家里有三个亿,谁能不惊讶?不过姑娘也不会轻易上当受骗:“唢呐独奏——就听你一个人吹吧!甭说你有三个亿了,就算你当下能拿出三百万,我就直接嫁给你!”
玉虎心里话:三百万我还真就没有,不过三个姨倒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听到姑娘质疑,于是再三申明:“我骗你干嘛?谁要是骗你,连人也不算!”
姑娘根本就不相信他能有三个亿,面露不屑、嗤之以鼻:“屁大不要吹掉你的牛尾巴!你还三个亿,十万块钱你能拿的出来么?”
当着姑娘的面,玉虎自然不能弱了气势:“对了,忘了告诉你:俺们家里有矿(框),四个门框(煤矿)。”
姑娘再次一愣神儿,心里嘀咕:家里有四个煤矿?如果他家里真有四个煤矿的话,说不定还真就值三个亿,煤矿那简直是钱窝子,随便一挖就是钱,煤有多深,钱就有多深。沙特为什么那么富?就因为沙特地底下的石油。煤炭也是一样,在所有的项目中,煤矿可以说是最赚钱的一个,就算有一些夸大,没有三亿,两个亿总是有的吧?转念一想,他家里这么富有,怎么也没听介绍人说过呢?有道是:有粉施在脸上。尤其在给子女成家方面,很怕女方嫌弃自己家贫穷,好多都是打肿脸充胖子。男方家这么好过,那还不早就咋咋呼呼、趾高气昂的?不过老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越是有钱人,越是低调。古话说:闷声发大财,财不露白。有钱人就怕被人惦记,古代乱世,常常有地主老财被人绑票勒索的案例,聪明人就会隐藏财富低调做人。
姑娘宁信其有,莫信其无,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态对玉虎说道:“如果你真有三个亿,只要你给我十万块彩礼,我二话不说就嫁给你,你看咋样?”
现在来说十万块彩礼还真不多,好多人拿出个十万八万的,就跟玩儿一样,月薪十万的也有不少,不过在当时当地,十万块无异于天文数字,对于一些日工资只有一二十块钱的人来说,需要攒多长时间,才能凑出十万块彩礼呢?
果然,玉虎听对方向他索要十万块彩礼,立马婉拒道:“你甭说十万块彩礼了,就算是八千,我也给不了你。”
姑娘不高兴道:“你怎么这么小气?你不是有三个亿吗?你都那么有钱了,十万八万的对你来说,那还不是老牛吃麦苗——小菜一碟儿?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罢了。”
“不是我不给你,我是真没有,怎么给你?”
“你的三个亿省着干什么?随便花一辈子也花不完,何必对我抠抠索索的?再说了,你家里面不是还有四个煤矿吗?”
“家里有四个门框是不假,但是有框也不代表就有钱啊,你们家不是也有框吗?你能说你家里有钱吗?”
“瞎说!我们家什么时候有矿了?俺家的情况你还能有我清楚?”
玉虎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你们家有房子不?”
“我们家当然有房子了,就连蚂蚁都有自己的窝,乡下人即使再穷,谁还能没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呢?”
“房子上得有门儿吧?”
“你这不废话么?谁家的房子还能没门儿呢?没有门儿,那是大灰窑!”
“这不就结了?只要有门儿,它就有门框,我说我们家有四个门框,也就是说:五间大北屋有俩门框,东西两个配房各有俩门框,合起来不正好是四个门框吗?你要是嫌四个门框不够,另外还有五个窗户框。”
姑娘一听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噢,这么个门框啊?那我再问你:刚才你还说你有三个亿,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确没有夸大其词,真的不骗你,我不但有三个姨,而且还有五个舅舅……。”
姑娘恍然大悟:“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是有这么三个亿(姨)啊?如此说来,在我面前,你还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俺们家光亲姨就有六个,我妈堂姐妹八九个,这么算下来,少说我也得有十几个亿(姨)!”
“我不光是有姨,我还有舅舅呢,俺舅舅们个个不凡,大舅舅是惊天动地门户,二舅舅是数一数二人家。三舅舅人送外号羊司令,挥斥方遒生杀予夺,看哪个不顺眼,想杀哪个就杀哪个。老四老五是华侨,一个拾破烂(是波兰),一个在卖锅(M国)……。“
姑娘被玉虎的话震惊到了,他这几个舅舅牛逼呀,一个个地都不简单,于是就问玉虎,他的几个舅舅到底都是干什么的?
玉虎不厌其烦,详细说明:俺大舅舅天天敲大鼓,如雷贯耳、鼓声震天。二舅舅是体育老师,学校条件有限,连个像样的操场也没有,所以每天早上领着学生们绕着村子,喊着口号来回跑步。一二一的号子声,几个村子都听得见。三舅舅家里喂了几只羊,想要开荤了就杀一只,几家人分一分,算下来比喂猪还强点儿。四舅舅名字叫华,五舅舅叫乔。一个呢,走村串巷拣拾破烂,另一个卖钢锅,包桶底壶底。假如今后你家里需要买锅买壶,包个桶底壶底什么的,你报上我的大名,俺舅舅保证给你最大的优惠……。”
姑娘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一张巧嘴,什么话到了他嘴里,死人都能给你说活了。
两个人交谈的最后结果也是无疾而终,姑娘彻底被玉虎蒙住了,若不是听他一一解释,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家里有矿,并且还有三个亿的相亲对象究竟是什么底细,今日一见,可算是开眼了,不过这样的男人太不可靠了,如果他要是存心欺骗自己,自己怕是被耍了都不知道。倒不如找一个忠厚一点的比较可靠。姑娘担心男人太能说了,婚后难以掌控,老实点的比较省心,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同玉虎交往。
今天也是巧了,两个人都挺会说,喇叭匠遇着卖笙的——对着吹吧,那就看谁的底气足,就比谁吹的好听了。电扇碰着鼓风机——那是一个比一个能吹呀!
两个人也算搭配,一个半斤,一个八两。真是弯瓜遇到瓢切菜还真对把。
母牛下小牛那就不叫事儿,因为它有牛逼呀,下个小牛,就跟母鸡下蛋一样,自然正常、天经地义,一点儿也不稀奇,公牛能给你扯出犊子来,那才是真的牛。
真牛逼不算牛逼,顶多算一盘牛杂。真正的牛逼就是在公牛的牛肚子上开个口子,无中生有般地从牛肚子里拽出一只小牛来。公牛不是没有牛逼吗?没有牛逼不要紧,没有牛逼就在牛肚子上划拉一个口子,做成个逼样,捯饬捯饬就跟变魔术似的,扯出一个小牛的样子来。扯犊子扯犊子,扯犊子是怎么来的?扯犊子就是这么来的。要不怎么叫装逼呢?以假乱真混淆视听。在这场相亲中,如果真是总裁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可牛的,毕竟随便开个公司就是总裁了,同理,玉虎家如果真有矿,身价三五亿的话,同样也不稀奇,妙就妙在他说家里有门框,并且有三个姨,被对方误以为是家有煤矿,身价三亿……。装逼装到极致不得不令人心服口服、拍案叫绝。
汉字文化博大精深,妙趣横生,音同意不同,一音多意,一音多字,美不胜收、奥妙无穷,处处留意,那是处处惊喜啊,也正因此,玉虎才可以利用汉字特点,从别人的话语中找出漏洞以售其奸。不管怎么着,反正他是连搅带赖地总可以自圆其说,让人也抓不到明显的把柄。在别人听来很普通的一句话,他也能够找出细微如丝的破绽,然后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加上自己独特的一番解释,没事儿也能给你整出点事儿来,小事儿可以给你夸大其词,借题发挥。
人们常说:会说的赶不上会听的。意思是一个人再能说,也欺骗不了聪明人。不过凡事无绝对。我只能说那是你没遇到会说的,真正遇到一个巧舌如簧、口灿莲花的老滑头,真能把你雷的外焦里嫩,不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