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工头又派几人清理垃圾。
在建筑工地上,最常见的垃圾就是钢筋头儿、卡扣和砖块之类的建筑材料。玉龙看见觉得很是可惜,但这种浪费现象,人们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那些东西糟蹋多了,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就算是看到钢管被埋也没人管,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的东西,烂了丢了也不会有人心疼。玉龙每当看到,必然将那些东西与其它垃圾区分开来。把那些钢筋头、卡扣之类的铁器,归拢到一块儿不至于被埋没在地下。
玉虎滑得很,混天度日磨洋工。对此他还理直气壮:“什么样的钱儿,什么样的活儿。日工不要脸,包工不要命!”而且他还故意把短钢筋当垃圾扔掉。
玉龙看不过去:“你把钢筋扔了干什么?损人不利己,这又是图了什么?”
“反正也不是咱家的东西,人家卖了钱,你我一分也得不到。”
“话不能这么说嘛,咱干活要讲问心无愧。虽说工资不高,但毕竟也是养活了一些民工,好歹也算有我们点儿活干,你把这东西当垃圾扔了多么可惜?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家的东西,谁肯这么糟蹋?”
玉虎也觉得理亏,话锋一转:“我这也算是替咱老板行善吧,咱老板坑工人太狠了,我把这些东西施舍给那些拣垃圾的难民,不是在替老板积德吗?”
玉虎虽有些强词夺理,但细细想来,却也好似有点儿道理:老板对民工的确苛薄,垃圾拉出去确实也会被人拣去。
但是玉龙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首先从自己思想上,就不能把那些有用的东西当做垃圾去处理,因为过不去自己心中那个坎儿,好好的东西白白糟蹋了,总感觉是在造孽。
之后,工头又让他们填坑垫地基。玉虎照例把卡扣、短管扔到坑里,玉龙却上前把那些东西拣了出来。
玉虎劝道:“在里边儿吧,什么不是点儿东西呀?”
“刚才你把那些钢筋头子当垃圾扔掉虽然我不赞成,但的确如你所说:那些垃圾扔到外面还会被人拣去,不管在谁手里,东方不亮西方亮。反正,终归还是可以派上一点用场,而你把这些扣件填到地下,任其自生自灭、生锈腐烂,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反正老板家大、业大,这几个扣件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人家根本就看不到眼里。”
“我不是替咱们老板婉惜,而是替这些卡扣婉惜,看到它们的处境,不由得联想到我自己,被发现还是被埋没,完全在人一念之间。而对于卡扣来说,这也许关乎它的整个一生!”
玉虎不解地问:“你管这干什么?又不是咱家的东西,扔它扔去,关咱们屁事!”
玉龙推己及人:“看到这些被埋没的东西,我就会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我常感叹自己怀才不遇,总希望被那些独具慧眼的人赏识,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我不忍心看见这些好东西都被埋没。”
“这东西谁看到也不管,扔了多少也没人稀罕。工地上的东西宁可扔掉,也不让人拾取,你拣出来自己也卖不了,费那个力气干什么?还不如歇一会儿呢!”
“这些钢管、卡扣虽然我拣出来并不会归我所有,但它们毕竟没有被埋没,不论在谁手里,总比白白扔掉的好。”
“工地上扔掉的东西多了,你能拣的过来吗?”
“聚砂成塔、集腋成裘。能拣一个是一个吧。”
“你以为你能改变这种状况吗?以你一人之力,所做这些能有多大作用?纵然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啊?”
“我在一本书上曾看过这么一个小故事:在一个海边上,一些小鱼随着潮水涌向海滩,海潮过后,有些小鱼就被困在了海滩上,眼看就要面临灭顶之灾。有一位游客见后,从海滩上拾起那些小鱼用力抛向大海,使其获得新生。另一位游客不解地问:你这么做有多大意义?这里每天都有小鱼被冲到岸边,你去拣它们有用吗?那位游客回答:莫以善小而不为。虽然我无力拯救每一条小鱼,但是至少对这一条有用。咱们现在遇到的情况和那两位游客很是相似:虽然我不能改变整个事情,但是改变一点总比一点也不改要好一些。”
玉虎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解:“我真想不通,这又不是咱自家的东西,你管它扔不扔呢!你把它们拾回来究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的确,我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而我也从来不奢望得到什么好处。”
“得不到好处你干嘛还要那么做?”
“一人一个性格,一人一个价值观。有时候根本不必非要为了什么,心里只是就想那么做。”
“如果你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那么我就陪你一块把那些东西拣出来。”
“每当我看到那些东西,就会联想起我自己的处境:我曾经豪情万丈、满怀抱负。然而时不与我,无有用武之地,心中极是不甘,总是渴望能够被一个慧眼识珠的人所赏识,推己及人,如果我发现那些有用之材被浪费、被埋没而又无动于衷的话,又怎能再去要求别人独独对自己情开一面呢?只有自己不去埋没那些有用之才,只有人人拥有这样一种心境,才能发掘这个世上更有价值的东西。”
玉虎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然而就算一个人为老板拣拾了一些可用之材,就算为这个社会减少了一些损失,却并不能就此改变自己怀才不遇的处境:“如果世人都象你这么想,你也早该被人发现了。问题是:即便你这么做,该你怀才不遇还是怀才不遇,该你打工还是打工。”
“我这么做并不乞求什么,不求名利、回报,但求无愧于心。举手之劳而已。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香。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虽然我这么做不一定就有好报,但与人与己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啊。那些有用之才,能被人发现、被人赏识当然最好,就算没有被很好地加以利用,我也无憾了,至少它们在我这里没有被埋没,最起码我不能让那些东西毁在我的手里。
玉虎受其感染:“没想到你还这么的感世伤怀,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尽量的不去埋没那些有用之材,不是因为老板,而是为了那些怀才不遇的卡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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