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飞艳的眼眶微微张大,也许是这一息间的松懈,给了邱予可趁之机。一个栖身撞飞了祝飞艳,两人齐齐倒在了沙地上。
邱予没有再继续追击,他的各处神经骨骼都被打得疼痛不仁,由于体能上的不支,在终于放倒了祝飞艳后,一直支撑着他寻隙反击的那口气,也缓缓松懈了下来。
经过一下午的实战训练,他知道,在近身搏斗上,现在的他在任何方面都敌不过祝飞艳,包括基础、体能、经验、应变、速度,可他在刚刚的实战中发现,虽然他在反击上一直处于下风,应对起来很是吃力,但在一些时候,他发现自己能够跟得上节奏,战斗的节奏,甚至是带动节奏,虽然他还是输,但那是他拳脚功夫不到家。
邱予想明白了。
是技击术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意识。
意识优于一切,人在对战中,可以没有体能,没有反击之力,但不能没有意识。谁的意识快,谁就能占据上风,甚至是从头到尾地进行压制。巧合的是,异能者修行的过程中,贯穿始终的一部分,就是意识。
他之前听祝飞艳讲到时,以为这是技击领域的某个名词,现在他知道,这和异能者的意识,没有区别。
意识,就是意识。
前者属于异能者,后者属于普通人。
异能者调动精神力控制元素施用异能的整个过程,是由意识在支配。
意识是异能的初始驱动。
意识的重要性,更凌驾在异能的两要素,精神力和异能天赋之上。因为不可或缺。
一个人如果没有意识,那就是白痴,更遑论异能。
异能者间的战斗,比普通人的更凶险,在长久的异能生涯中,异能者的意识也在不断磨炼提升,在对战中,异能者对于意识的运用极限,已经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了。
所以他才会在经验、技巧等远逊于祝飞艳的情况下,还能寻到一线机会。
异能者在拳脚功夫上,有着普通人没有的先期优势。
邱予脑海中闪出一丝灵光,隐约打开了一条路,这大概和精神力修炼里的《炼体法》有着相类似的道理。
他逐渐回过神来,发现面前一寸远处,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璀璨如水的眼睛大张着,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的眼底。有着两弯纯白的月光,那是他的倒影。
空气中带起了某种介质,海风别有用意地吹拂了过来,气若幽兰。
邱予这才感觉到,手下是一片软腻的触感,胸口更是有些温热。
他正姿势不雅地维持着一种姿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对不起!对不起!”
邱予仓促地站起来,有种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的尴尬。
事实上,邱予认识的女性不多,他原先以为像教导员姚绰那样的就算是完美无缺的女性,和女性近距离接触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反倒是祝飞艳,先从凝滞的气氛中脱离出来,自顾自地整理披风上的褶皱,低头拍着沾在上面的泥沙:“本来以为你铁定要输给高香兰,如果你能保持刚刚那样的状态,明天擂台的胜负还在五五之数。你是我见过最有慧根的,只要勤加练习,就能达到别人百倍千倍努力后的效果。”
祝飞艳看出邱予是个随性不好争的人,他在体能训练这方面没有一丁点基础,这也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一个有天分的异能者,又是被送进一号看守场这个险境环生的场所,怎么会一点都不注重身体上的锻炼呢?
邱予一直在想着刚刚心里想到的关键,看到祝飞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岸边,似乎是被美景吸引。
他走到海边和祝飞艳肩并肩坐下,看着海水里泛起的涟漪,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异能和技击融合在一起?”
祝飞艳有些意外:“异能和技击术吗?”
她撑着下巴想了想,最后放弃地叹了口气:“我对异能的了解很有限。那种技能不是平常人谁都能学的,它需要有耐性有悟性,长久枯燥地打坐感悟,和外界的物质建立精神联系,还要练习控制无形能量,”她神情间露出了敬而远之,“这太难了。”
她撇见邱予脸上微微的失望,又改口问道,“你的异能是什么?说不定我们可以摸索出办法来。”
邱予沉默了一阵,摇摇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天底下的元素,无外乎都是用来操控的,万变不离其宗,可能是哪种奇怪的元素也说不定。”
祝飞艳奇怪,又想到这可能是他的秘密,没有多问,望着远处的海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打破沉寂:“你们异能者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大部分时间用来修行,是不是会比常人少很多生活体验?”
祝飞艳以前从不会对异能有什么好奇和了解,但现在她忽然生出了些兴趣。
说到学习和修行,邱予就无比汗颜。他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不务正业的琐事上了。
他没敢提自己的留级危机,含糊其辞:“其实异能就是学术的一类,就和文化、历史、体育这些普通科目一样,上学的时候学习理论知识,然后实训应用,毕业以后找工作,靠它吃饭,只不过是行业有些特殊而已。”
“那你呢?我听人说,异能者有一个传说中的神级,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是不是到那个境界,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我看你平时吃的很少,不会饿吗?”
邱予没想到她竟然会去注意自己的生活细节,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也有些好笑:“我那是胃口不好,你说的辟谷是小说里才出现的情节,现实里就算有,也是那些佛门得道高僧、武道高手吧?反正肯定不是异能者。”他觉得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你以前没接触过异能者吗?”
按他的猜测,祝飞艳能和皇家学院的女生使用同一种香水,她的家世肯定不会太平凡。上层社会的子辈,除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异能者是什么样的群体?
祝飞艳沉默地望着海面。
邱予直觉她在想着很遥远的事情,没有出声打断。他没想到,前一天还站在相互提防的对立面,现在竟然能够坐在一起看日落。说起来,这该感谢洪冠早早地识破了他的假身份。
“因为生活环境,其实我很小就接触异能了。”祝飞艳远眺着海岸线的半轮夕阳,“之所以没学,是有前辈跟我说,异能不是好东西,是毒药……”
“毒药?”邱予笑出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那位前辈说,异能是祸乱之源,如果任由异能泛滥下去,占据大陆,那么人类会毁于自己手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世上不存在异能。所以,远离异能,应该从每一个人做起。”
祝飞艳神情飘然淡远。
邱予打心底不认同这样的观点,摇头:“异能没错,错的是使用它的人,是人心。”
他没问持这个观点的前辈是谁。异能是在二十多年前才出现在了大陆,只看祝飞艳从小就接触到异能,就知道她的来历绝不简单。
再加上这样的论点,从原则上和《异能者禁行令》的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在抑制异能者的发展,那么说出这话的人是谁,呼之将出。
祝飞艳的家世来历,可能比他以为的还要大,甚至比皇家学院的那些学生都大。
站在塔尖和塔底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邱予心里生出了一些距离感:“你的父母,应该都是政府高官吧?”
祝飞艳顿了一下,摇摇头:“他们……说起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其实也……他们都是被政府通缉的重犯,”她眼眶泛起了微红,“已经过世了。”
邱予意外地“啊”了一声,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这不怪你。”祝飞艳勉强鞠起一抹笑容。
邱予直觉这里面隐藏着内情。祝飞艳的低落情绪十分强烈,看起来在她父母的事情上并没有释怀。邱予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他继续再问,祝飞艳肯定会有所吐露。
他没有乘人之危,再继续追问。
他盯着近处的海水里,倒映出的祝飞艳的脸,她没有哭,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不出是不是噙满了泪花。眉间的落寞惹人怜惜,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宽慰。
邱予发现祝飞艳其实是个脆弱的女生,飞扬跋扈的性格只是一层场柱的外衣所包装起来的,隐藏在坚强外表下的,是用伤痕垒筑起来的高墙。
邱予坐着没动,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好像已经失去了力道。他的内心是个连过去都没有的苍白空地,如何能再去填满别人?
内心的荒凉,外界的静止,不代表他什么都做不了。
邱予时刻都在警惕着,寻觅着机会。
他刚好利用这段空白,无声无息地集中了意识,发动异能,地图再次扩散开,观察了一下岛周围的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