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医院手术室外。

　　叶琛神色痛苦地站在门外，阴森的走廊里落针可闻。手术已经进行了整整两小时，里面的情况并不乐观，站在门外的林全终于忍不住了，转身朝唐素怡吼道：“你为什么要把晴晴推下楼？她有什么得罪你了？对，她以前是喜欢阿琛，可是你们都结婚了，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林全，住嘴！”从咖啡厅到医院一直保持沉默的叶琛，突然黑着脸朝林全吼了一句。“晴晴还在里面，你就不能冷静点吗？”

　　“你让我怎么冷静？晴晴好好的回国，才多久就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她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对得起桌盛？”林全脾气暴躁地转过身，狠狠地踢了一下身后的垃圾桶，静谧的走廊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垃圾桶应声落地。

　　同样沉默不语的唐素怡，终于抬起了头，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盯着叶琛痛心的脸孔，冷静地解析说：“我没有把许晓晴推下楼。”

　　“没有她怎么会掉下来？何况她刚才亲口说了，是你推的，晴晴不会说谎！”林全大怒，满脸恨意地苛责道：“别以为你是唐家的小姐就能刁蛮任性，不顾后果。我警告你，如果晴晴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凭什么说我在撒谎，而许晓晴的说话是真的？”唐素怡的心情从刚开始的震惊、恐惧，很快变成了愤怒。她终于明白为何许晓晴的态度会突然转变，大概早预料到叶琛和林全会前来咖啡厅。

　　叶琛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掩盖不住的哀伤和愧疚，上前一步走到唐素怡的跟前，冷冷地说：“够了，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会等到许晓晴手术结束为止。”唐素怡高声反驳说，被冤枉的感觉心酸又难受。虽然知道这个女人的心肠狠毒，无故冤枉自己把她推下楼。但毕竟整件事与自己脱不了关系，看不到她平安无事出来，她也不放心离开。

　　眉毛拧成了一团，叶琛似乎用尽最后一分耐性劝说：“现在并不是对质的时候，我让林全先送你回去。”

　　林全冷冷地盯了唐素怡一眼，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不愿意”三个字几乎刻画在额头上。

　　气氛跌倒了冰点，窗外的阳光也正一点点地消失，很快传来了淅沥沥的雨声。唐素怡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在这种时候解析也只会是徒劳。但她认识叶琛这么久，从未看过对方身上会露出如此冷漠的表情。那种被漠视的感觉，就像在心里装了个小小的绞肉机，心脏也成了肉酱。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唐素怡的肩膀还隐隐作痛，却远远不及心里的痛。

　　走廊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张俊贤焦急地走了进来，看到众人不自在的神色，疑惑地问道：“我来迟了，晴晴的情况怎样？”

　　叶琛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冷清地走到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坐下来，轻声说：“还在手术。”

　　“别担心，会没事的。”张俊贤叹了口气，站在手术室前眉头紧皱。

　　虽然不是自己的错，可是唐素怡却有种落荒而逃的挫败感。直到身体撞进了电梯的金属壁，手臂传来了麻木的感觉，她才痛苦地扶住拉手陷入了悲伤当中。

　　就像丢了魂儿般走出电梯，唐素怡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男人。

　　“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康司杰扶住了唐素怡的手臂，脸色突然大变，低声吩咐说：“你的肩膀怎么受伤了？快跟我到急诊室去。”

　　唐素怡这才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痛的手臂，发现粉色的娃娃袖子已经沾满了血迹，抬头看着康司杰紧张的表情苦笑说：“估计是刚才被围栏的铁柱划伤了。”

　　急诊室里，康司杰把唐素怡扶到角落的病床上坐下来，然后拿出棉花和酒精吩咐说：“把衣服脱下来！”

　　“啊？”唐素怡反应不过来，红着脸问道：“在这里吗？”

　　康司杰默默戴上口罩，把病床的布帘拉好，严声警告说：“我现在帮你检查伤口，如果划伤严重，还得打破伤风针。”

　　唐素怡尴尬地看了康司杰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严肃，神色专注。现在是在医院里，他不过是普通的医生，确实没有什么好矫情的。

　　“手臂有点麻。”唐素怡转过身，耳根微微发红，慢慢地脱掉一半的衬衣，露出白嫩的肌肤。估计伤口有点深，四周的血液开始凝固，衣服黏住了皮肤，硬生生扯开的时候痛得她直冒眼泪。

　　“轻点！”康司杰按住了唐素怡的手，小心翼翼地用钳子夹起勾破的衣服布料，小声责备说：“伤口这么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这里还有一小截断掉的铁丝，都快插到你的骨头里去了。”

　　大概是刚才在咖啡厅碰撞的时候，把铁围栏的装饰柱折断了，怪不得一路上肩膀那么痛。唐素怡已经把一半的衣服松开脱下，半遮掩着光洁的身躯。除了叶琛，她还是第一次在其他男人面前光着半边身子，一时间有些尴尬。“要不你让其他护士过来帮我弄吧。”

　　“住嘴，别怀疑我的专业！”康司杰的神情专注，弯下身小心地用把伤口的布碎挑开，然后用碘酒消毒。

　　冰凉的感觉让伤口的麻木成了疼痛，唐素怡忍不住哼了一声说：“轻点……痛！”

　　可是康司杰依然不作声，快速消毒伤口以后打了点麻醉，最后才开始缝针。“伤口这么深，估计会留下疤痕。拆线以后，我再帮你找一些效果好点的疤痕膏涂抹。”

　　“留下疤痕就留吧，反正这个位置别人又看不到。”唐素怡扭过头，看到自己的右肩已经一片红肿，心情却没有变差。原来身体上的痛，可以转移自己的心痛。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不在意自己留疤痕。”康司杰虽然带着手套，但唐素怡依然感受到源于他指尖的温度。他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顺着背部往下，一股触电般的感觉随即涌起，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往回缩。

　　康司杰皱起眉头，低声责备说：“别动！”

　　急诊室来往的人很多，到处喧闹一片，唐素怡似乎还听到有家属的哭声。可是在布帘围起的这个角落，却静谧得只剩下她与康司杰的呼吸声。

　　一深一浅，彼此起伏。

　　为了转移这种尴尬，唐素怡开始口述整件事情的始末。从她一开始答应许晓晴到咖啡厅谈事情，再到后来对方如何威胁自己然后跳楼，再到刚才在手术室门外，叶琛和林全如何愤怒和伤心，毫无保留地告知了康司杰。

　　末了，唐素怡还摸了摸鼻子，自嘲地说：“很荒谬，对吧？怎么会有人相信是许晓晴自己跳下去的。”

　　“我相信。”康司杰没有抬头，拿起剪刀把线剪掉，然后回头默默地收拾一旁的工具。他今天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眼底下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许久才补充说：“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唐素怡的心早已乱成了一片。伤心的、后悔的、震惊的、痛彻心扉的，很多很多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情感，全部混合在一起，压在心头上沉重得如同千斤重的巨石。

　　可是很奇怪，现在却因为康司杰的一句话，心口上的大石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

　　“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自己，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唐素怡的右肩还有点麻，艰难地想要把扯破的衣服穿上。

　　可是康司杰却脱下了身上的医生白袍，披在唐素怡的肩上叮嘱说：“你先别动，我去帮你拿一件衣服。”

　　“嗯，谢谢你。”虽然衣服只被扯破了一个小口，可是已经染满了血迹，唐素怡没有勇气再穿回去。

　　不到十分钟，康司杰已经重新折回来，把手中白色的衬衣递到唐素怡的手中，神色黯然：“你先换衣服，我去帮你开点消炎药

　　唐素怡再次拉紧布帘，快速把衬衣脱掉，然后换上了康司杰的衬衣。他的身材与叶琛不相上下，洁白的衬衣还散发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味。她低头看着宽阔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就像小丑一般。

　　十分可笑，正如她乱成一团的人生。

　　“好了吗？”康司杰的声音干净而清澈，不紧不慢地问道：“消炎药已经帮你拿了，我现在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唐素怡扯掉马尾上的丝带，绕在腰间打上蝴蝶结。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衣被束起来，虽然不合身，但看起来比刚才顺眼多了。

　　康司杰显得很担心，坚持己见说：“反正我也准备下班了，送你回去不会花多少时间。”

　　如果继续拒绝康司杰的好意，唐素怡就会显得矫情，只好点头答应：“那么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