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廖承东在办公室一直守到许百良来电话报平安后,他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但他还是迟迟没有回家,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一条条梳理心中的疑惑。他清楚,替他们运货的公司和那家走私的商行都不是好货色,老板都曾是黑帮中人。跟他们接触,是能够了解到一些往事,但廖承东揣摩不到谢为顺的用意,难以将追查走私跟运送货物出城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他是深夜才回到家里,其时,范媛媛已经入睡了。他没有惊扰她,就在沙发上躺下。
直到第二天中午快下班了,被查的那家商行既不来人要货,也不见人来说情。更要命的是,何满庭居然没有一丝反应。廖承东有些骑虎难下,思考再三,他还是拨通了谢为顺的电话。
谢为顺一接电话就小声问他说:“说话安全吗?”
廖承东说:“我在办公室,他们都在忙,连门都是开着的,没事。我问你,怎么没动静了?”
谢为顺笑着说:“你还沉不住气。不过我对你把货运到江北一老乡家,还是满意的。不然,你这电话我是不会接的。”
“你还考验我?”廖承东没好气地追问。
“原谅我,这是我对你的一次小小考验,你过关了。”谢为顺还是笑着说。
“闲话不扯了,为什么没一点反应,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廖承东语气有些怪罪的意思。
“跟他们继续接触,这次来点刺激的。”谢为顺说。
“跟谁?怎么才算刺激?”廖承东问他。
“你手里不是有查封的走私货吗?送给帮你运货的老板。”谢为顺说。
“那怎么行?私吞货物,何满庭追问下来,我怎么交差?”廖承东激动地说。
“你尽管做,还要跟那老板见面,后面的事你会感兴趣的。”谢为顺小声说。
“然后呢?”廖承东也放低了声音。
“何满庭就坐不住了。”谢为顺说。
“如此一来,我就能查到一些线索,顺着线索也会查到我想要的答案,是这样吧。”廖承东有意顺着他的思路说,可是他不放心,问:“你到底是谁?”
“小廖,我先给你透露一点,是许怀政老板让我来帮你的。”谢为顺平和地说道。
廖承东错愕了一下,没有出声。
“大的方向我指给你,小的细节你自己把握。”谢为顺说完就挂了电话。
廖承东只略略坐了一会就上街去见周居仁。没想到,周居仁就在波田会社大院后面厕所掏粪,他一定也在等着他吧。廖承东远远地对周居仁招招手,周居仁洗净手走过来。廖承东说:“为了表示感谢,中午我请客,把那个还你钱的小子约来吧。十二点在凤凰大酒店二楼十五号包间,我们不见不散。”
周居仁听廖承东说着官话像模像样的,就想,他真的不再是过去在他小旅馆住着时的稚嫩小子了,忙应答着出门去了。
到了下班时间,廖承东带着黄正文准时到了包间,就见周居仁跟那个小伙子早坐在桌前了,老周还特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理得顺顺的。
周居仁忙给廖承东介绍小伙子,说他姓孔,喊他小孔就行。小孔毕恭毕敬站起来,说谢谢廖队长,还把我这样的小人物看在眼里。
虽只有四个人,廖承东还是点了一桌的好菜,还要了好酒,对小孔说:“不要拘谨,敞开酒量喝。”
小孔站起来说:“不敢喝多,耽误了事,小命就没了。”
廖承东说:“没事,是我请你吃饭,真误了事,我跟你们老板说一声。”
小孔还是摇摇头说:“不是我胆大,就你廖队长,我们孙老板恐怕不会太给你面子。”
廖承东问:“他给谁的面子?”
小孔说:“恐怕只有波田总裁吧。”
廖承东说:“那就更好说了,我这队长还是波田他亲自任命的。”
小孔这才放心,不过还是不敢放开。廖承东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小孔虽然混在黑社会,但跟一般地皮流氓还是有点区别的。
散席时,廖承东跟小孔要他老板电话。小孔说:“我是小人物,老板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哪有机会跟他通话。不过,有一次,旁人打老板电话我在场。我想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报给廖承东。
廖承东让黄正文先送小孔回去,他跟周居仁说了一些事。他问老周,那边的情况如何。老周自然知道他是在问郭队长,就说:“这段日子发大水,我也没回家。要不我明天回去一趟吧。”
廖承东说:“什么时间回去最好,你自己定。回去后帮我问问郭队长,他认不认识一个叫谢为顺的人。”
老周说好,就在心里反复默记着谢为顺三个字。
下午,廖承东拨通了小孔给他的电话,真的有人接了。廖承东说:“孙老板你好。”
那边问是谁。廖承东自报家门,那边迟疑了一下。廖承东抢在前头说:“孙老板,有点小礼物想孝敬你,不知你可给面子。”
孙老板这才说:“哦,是小廖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波田总裁跟我提起过你。你我都是替波田做事的,就不用客气了。”
廖承东说:“早就想结识孙老板了,无奈那时身份特别。”
孙老板大笑说:“我知道我知道,先前你是何满庭女婿,现在不是了,在是市长女婿了,又往上走了一步。这样吧,今晚,我请你吃饭。回头我让人专门上门请你。好不好?”
“谢谢了,孙老板。”廖承东说。
放下电话,廖承东就喊来黄正文,让他将那批缴获的走私货物直接送到孙老板仓库。廖承东没想到,姓孙的连问都不问一句,让人看过货后直接收下。快下班时,孙老板派一个人来到廖承东办公室,邀请他晚上去日本人开的一家料理店吃饭。
七点钟,街上霓虹闪烁,孙老板前呼后拥就来了。那时,廖承东已经在料理店门口等了几分钟。孙老板一定认识廖承东,走上前就拉起廖承东的手,小小的个子还将廖承东揽到怀里,拍着廖承东的肩膀说:“后生可畏,今儿你我算是相识了,进去吧。”
廖承东吃不惯日本料理,但还是逼着自己吃,酒也喝了不少。孙老板似乎不像廖承东想象中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蛮人,倒学着几分儒雅人的样子,话也不多。酒过几巡,孙老板话才开始多起来了。廖承东听出来了,孙老板在跟他套近乎,他说他很早就认识他,只是由于他是何满庭女婿才不结识他。廖承东自然不会多言,只是听他说。那孙老板觉得廖承东是个可交之人,才跟他说他是波田的人。廖承东最痛恨这样的人,为了利益助纣为虐,帮日本人欺负同胞。
第二天,廖承东亲自带队例行巡查,他有意去了一家跟孙老板关系不一般的小贸易行。那个小贸易行的刘老板故意抬出孙老板,当着廖承东的面跟孙老板通电话,还让廖承东亲自接孙老板电话。廖承东接过电话,说:“孙老板你放心,我这不过是例行检查。到了这总不能绕着走吧,就是顺道看看罢了。”
孙老板说:“小廖,你是聪明人,他刘老板这是大惊小怪了。”
廖承东说:“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孙老板说:“小廖,该到的手续还是要到的,你这也是工作嘛。”
廖承东说:“我明白。孙老板,今儿有空吗?该我还你一餐了。”
孙老板大笑道:“你小廖,见外了不是,你我之间谁请谁还不都一样,不要老记着那点小事。”
廖承东说:“你是大哥,日后还有许多事求你指教的,我当这个队长日子不多,就怕不能胜任,让波田总裁失望。”
孙老板说:“客气客气了,你是市长的贵婿,只怕日后我也会有事麻烦你的。这样吧,中午就在刘老板这吃饭,我这边实在太忙,就不能陪你了,我让他好好陪你。你让他听电话吧。”
廖承东将电话交给姓刘的,那姓刘的就像见到孙老板一样,点头哈腰直嗯嗯答应着。
廖承东接受了刘老板的宴请,不过,他故意把时间安排在晚上。到了傍晚,刘老板亲自过来接他。刘老板带廖承东先是在高档餐厅吃饭喝酒,后又请他去舞厅。这是廖承东第一次上舞厅,他想起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样的词,觉得真的贴切。看得出来,刘老板是这的常客,他一进来,就见一个身穿旗袍,画着浓妆的女人袅袅娜娜地走到他跟前。刘老板在她腰间捏了一下,让她再叫一个漂亮的来。那舞女就去了。不一会,带来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子,看起来是风月场里的老手。廖承东就想,这女子合适。那舞女忙满脸堆笑拉着廖承东的手走进舞池。
廖承东不会跳舞,舞女说:“是第一次吧,没事,我教你。”
廖承东被她身上的香气熏得有点不自在,放不开手脚。她却越发放开了,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胯上,用那挺起的胸部磨蹭着廖承东,问他姓什么叫什么,让他日后来了不要忘记她。
第一支曲子终于完了,廖承东立即在沙发上坐下。那舞女跟过来。廖承东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来消遣的。就跟那舞女聊起天来。廖承东提到孙老板,说自己跟他很熟。舞女一听,立即绷起脸,说:“孙老板欺负人。”廖承东就问她孙老板怎么欺负她,那舞女说,他的手下人一直占她们舞女的便宜。廖承东又提起何满庭,问她何满庭怎么样。舞女显然也认识何满庭,说:“那人不好说,也来,但不常来。”廖承东说:“我也不常来,今晚见了你,以后就难说不常来了。”舞女笑着说:“你可不要学他们欺负我们。”廖承东点头说:“我不欺负人的。”舞女也点头说,“我能看得出来,你不一样。”
两个人的话题慢慢就多了起来,走前,廖承东给了那舞女不少钱,让那舞女几乎感激涕零起来。她跟他说了自己的真名,还把她的住处给了廖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