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范媛媛带着廖承东往何府走,而不是廖承东带着范媛媛。其实,从一听到陈克死亡的消息后,廖承东脑子里没有哪一刻放下这事,在他的心里,陈克没有死,他不相信,陈克这样一个有才干的人已经与他阴阳两隔了。他时而严肃时而戏谑的样子,就像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呈现着。但他又必须装作无事人一样。他最想知道,陈克是在什么情况下对自己开枪的,资料和图纸在哪里,失去了导师一样的陈克,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现在,他最想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郭国进,可是,他走不了。对何琴音,他是相信她的,她跟自己一样,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他不想再给她负担,就像她对自己一样,他不能在她面前多次提起陈克。而对范媛媛,看得出来她依旧依恋他,可是他越想越别扭,越想越觉得这样局面继续下去会误导她,将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他的世界已经够复杂了,他的精神差不多就要崩溃了,他甚至连再去母亲房间看看前警察局长笔记本的时间都没有。看着范媛媛走在前面的身影,廖承东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他不想那只鸡被人吃了。他宁愿相信那只鸡就是哥哥的灵魂所化,哥哥会在暗中帮助自己,提醒自己,主持公道,铲除黑暗,就像上次那样。
俩人很快就来到何府大门口。这时,范媛媛突然站住了,她对廖承东说:“我还是不进去了。”
廖承东纳闷了,问:“怎么了?”
范媛媛说:“我不能老是跟你在一起,就算琴音不说什么,他哥看到了也会不高兴的。”
廖承东说:“那我送你回家吧。”
范媛媛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仍然自说自话道:“我知道琴音很大度,可她哥不大度。廖辉,现在没人我才说,其实,我才不想何凤建天天陪着我,要说谁陪我,我愿意天天过来看看你,你可别骂我。”范媛媛说着就低下了头。
廖承东不知道说什么好,笑了笑才说:“你不是要看鸡吗?过了今夜也许你就看不到它了,琴音爸非让李妈杀了它。”
范媛媛听着,马上说:“不行,我现在就把它抱走。”
进了院子,廖承东喊李妈出来。李妈出来了,看看范媛媛,招呼一声。范媛媛立即说:“李妈,鸡不能杀,我是来抱它回家的。”
李妈对廖承东看着,廖承东说:“她想抱走就让她抱走吧。老爷少爷想吃鸡,明儿你去买一只得了,老爷要是问起,你就说鸡杀了。”
李妈答应着,就去抱来那只鸡,范媛媛伸手就去抱,谁知那鸡就像个孩子似的,张开翅膀几乎是跳到范媛媛的怀里。
这一幕让几个人看着都面面相觑。
范媛媛怀抱着鸡,转身要走。廖承东就要送她,范媛媛说:“不送了,有它陪着,我什么都不怕了。”
廖承东还是坚持送她,就到了范府,偌大的府邸冷冷静静的。范媛媛喊来一个下人,先让他找来一篮子,将鸡装进去,送到自己房间里,还让那下人找来两只小碗,分别装着半碗米,半碗水放到篮子里。都安妥了,范媛媛才对廖承东说:“谢谢你送我,你该回家了。”
廖承东不放心,问:“你妈会不会也要杀它?”
范媛媛说:“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它,哪怕一根毛。”
廖承东说:“我怕它被人杀了吃了,你就当养只宠物吧,好好养着,没事我也来看看。”
范媛媛说:“放心,在我这安全着,你想来看就只管来,我替你把它喂得又神气又壮硕。”
廖承东笑着说:“那就谢谢你了。”
廖承东刚走出范府,一辆车停在他跟前,接着,范市长从小车里下来。范市长对他说:“是宋媛媛回家吧,还有时间,进屋坐坐吧,我想跟你谈谈。”
廖承东只好随他进去了。
范市长将廖承东领进自己的书房,让廖承东坐,问他喝点什么。廖承东客气又谨慎地说什么都不要,不用麻烦。范市长这才在廖承东面前坐下,说:“谢谢你跟琴音照顾媛媛。我想,你们俩口子肯定知道媛媛是有点毛病的。”
廖承东立即说:“她没病,她什么都好。”
范市长微微一笑,说:“我想问问你,何满庭父子俩对媛媛是怎么看的?”
廖承东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说:“范小姐虽常去我家,可是我岳丈跟大舅都很忙,难得见几次面。我舅子对她可是真心的,今晚就是他让我跟琴音宋小姐过来的,他还特别让我们跟范小姐说,他的心里只有她。”
“谢谢你廖辉,问你几句话,不介意吧。”
“市长你问。”
“听说你老家也是这里的?”
“是的。”
“你父亲就是廖祖长吧。”
“是的。”
“你来义江城时间不短了吧,你父亲现在在哪?”
“市长,我就是来找父亲的,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他在何处。”
“哦,听说你跟琴音原来就相爱了,是这样吗?”
“是的市长。”
“有人说你跟陈克关系不错,你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读书人,还是作家,有时也做点生意,我最佩服的是他的才能。”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我听说他跟一桩案件有关系,市长,不是我为他狡辩,我不相信他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他一定有苦衷的。”
范市长对廖承东的回答似乎很满意,说:“谢谢你廖辉,很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廖承东回到家里没一会,何琴音就回来了。一进屋何琴音就对廖承东点头,廖承东知道她跟许百良已经办完了事。可是他还是有点担心,轻声问:“你们找谁送的货?”
何琴音说:“你放心,找了几个挑夫,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夜里走吗?”
“夜里走最安全,今晚有月光,他们走的是小路。”
廖承东放心了,说:“你也累了,洗洗睡吧。”
何琴音洗了就睡下,可廖承东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思绪万千。他想,是该想一想下一步的行动了。没有了陈克,他要接下他肩上的担子。为了查清父亲死因,他来到鑫流古城,为了替哥哥报仇,他走进何满庭的家庭。如果没有陈克的帮助,他不知自己会怎么样,也许他早就死了。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让铜矿资料落入敌手,陈克选择了死亡。想想自己,至今仍然一事无成。他想到了青春战队,他一定要重新组织起这支队伍,找到图纸和资料,送给新四军;他要领导这支队伍打鬼子杀汉奸,不仅让何满庭父子胆寒,更要让小鬼子胆寒。可是,没有了陈克,他该从何处下手呢?他想到了沈海云,也不知她现在哪里,知不知道陈克已经死了,要是能跟她一起战斗,该有多好啊。
这时,何琴音小睡了后醒了过来,她下了床,给廖承东披上一件上衣,小声说:“半夜凉,上床吧。”
廖承东小声问何琴音:“我怎么能见到郭队长?”
何琴音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明天郭队长就会收到我的信。”
廖承东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何琴音的手,“你给他写信了?说了什么?”
何琴音说:“我在信中向他汇报了陈克的事,我恳求郭队长派人过来领导我们,恳求郭队长帮我们找到沈海云。承东,你身体不好,这个时候更不能被打垮,上床休息吧。”
廖承东上了床,但没睡下,而是靠着,他让和琴音也上床,何琴音上了床,两个人都靠着。廖承东又问:“你说陈克会把资料跟图纸放在哪?”
何琴音说:“他一定不会放在身上。我们现在必须弄清楚,何凤建是怎么知道东西就在陈克身上的。”
廖承东说:“琴音,我挺没用的,我脑子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承东,我知道你还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可是,为了完成陈克没完成的任务,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我还知道,你不喜欢生活在黑暗和丑恶中,但你主动留下来,不就是想实现心中的愿望吗?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养好身体,没有好身体好精神,你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廖承东听着忽然一下子泪流满面,他一把将何琴音拥到怀里,说:“琴音,你说得对,我一定要坚强起来。”
何琴音拍拍廖承东,想哄小孩一样哄他:“睡吧,这些天,你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再这样下去,你会垮的。”
廖承东擦擦泪,躺下睡去了。
再说范媛媛,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了床,怀抱着那只鸡独自出了门。
于是,清晨的大街上出现了这样滑稽的场面:那只公鸡一只腿上系着一根用来扎头的红色长绳子,走在前头,范媛媛手里捏着绳子的一端,走在后头。那只鸡昂首翘尾,虎虎生威,一步一步走着,范媛媛一小步一小步跟着。引来路人围观注目,不认识范媛媛的人当她是个傻子,认识的看了摇摇头又离开了。
范媛媛目不旁视,旁若无人地跟在鸡后面走着。就这样,那只鸡牵着范媛媛走街串巷。也不知为什么,就走到明珠商行的后门。那鸡忽然不安分起来,猛地飞起来,飞到墙头上。范媛媛手拉绳子让它下来,但见那鸡站立墙头引吭高歌起来。线被扯断了,范媛媛一时急了,就要上墙,墙虽不太高,没有梯子她也上不去,就更急。那鸡虽没有了羁绊,却不跑不飞,而是一头钻进那乱草从中,像是啄食。范媛媛就上树,上了一半又滑落下来,只得站在地上看着那鸡。忽然,她看到鸡衔出来一张纸,然后将它扔到墙下。范媛媛拾起一看,鬼画符一样,她不认识是什么。
这时,鸡飞了下来,啄她手里的纸。
范媛媛很惊讶,忙将那纸揣到怀里。
范媛媛哪里知道,那张纸正是陈克藏在墙头的图纸。